《诗经》源于民歌的唱词,舞蹈起于祭祀、占卜、祈祷等与鬼神交流活动的形体语言。不同时期,不同地域,文艺展现民俗的形式虽迥然不同,但折射民俗恢弘内涵的目的却一致。两者在社会发展变化中交汇、融合、统一,民俗借助文艺形式得以传承,文艺凭借其独特话语推动民俗的发展。可见,文艺对民俗而言,既有传承,更有重塑,两者之间是双向互动的关系。
文艺之于民俗是传承更是发展,从理论上讲要想在文艺话语中找不到民俗真的很难,同样,文艺对民俗的传承也愈加显得重要。然而,不得不引起注意的是,文艺在对民俗的传承过程中也存在着诸多问题,如保护与发展、传承与出新。最需要从理论上加以厘清的是,文艺对于民俗是传承更重要,还是发展创新更重要。
流传于浙江温州一带的祭祀民俗“拦街福”,节日期间上演南戏、木偶戏、弹词、鼓词等颇具地方特色的表演和说唱文艺,还有赛龙舟、踏高跷、猜灯谜、花祭等文娱活动,商铺云集,热闹非凡。这种始于清代的民俗节日,后因战乱中断,直到2002年,中断几十年的“拦街福”才在温州重现。“拦街福”在强调传统的同时,是一个集文化、娱乐、商贸、旅游为一体的现代大型民俗节庆活动。问题是这样发展创新能不能保留原汁原味?
西藏的“於菟舞”是土族民众在寒冬腊月表演的祭祀舞,有人出钱让村民将“於菟舞”在夏季为之表演。此后媒体上大量出现此次表演的图片,场景是夏季,解释则是冬季,时间和场景错位,味道就变了,糟蹋和亵渎了民俗艺术。商业是反艺术的,商业的介入一定不能脱离保护传承的前提,否则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民俗的本质是老百姓自发的自娱自乐的艺术,“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以歌八阕。”文艺传承民俗,发展创新不能商业炒作,商业炒作最容易迎合受众的低级趣味,使民俗惨遭破坏。
于是问题就来了,文艺对于民俗应该传承下来的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满足于把历史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移过来,我们认为这不能叫传承,这只是对传统和历史的“生吞活剥”;更何况历史上不少地区的民俗常常是精华和糟粕共存。因此,怎样将民俗中的愚昧、封建迷信在现实世界中剔除干净,和在文艺里真实地反映和记录民俗的“原汁原味”,这显然是两个层面上的、要分开说的问题。“传承与发展”这个问题仿佛是一个悖论。在进行文艺创作时,当我们说发展的时候,就很难讲完整意义上的传承;当我们说传承的时候,又会对发展产生怀疑。
文艺和民俗是传承发展更是融合创新。民俗是地域文化的沉积,承载着博大深远的文化品格和文化精神。文字以前靠话语的口口相传,有了文字记载,又有了文艺话语载体,便有了生动鲜活、历久不衰的生命力。文艺张扬民俗,民俗在不断的社会历史变革中得到重塑和创新。这样看来,探讨文艺话语保护和传承民俗是一个问题,寻找文艺介入民俗的有效切入点更是一个问题。
文艺直接源于民俗的创作,对民俗的保护和传承起到了人所共识的作用。就拿新时期民俗题材的影视作品来说,越来越成为重要的传承民俗的载体。但有的影视作品却生搬硬套,强拉硬扯,甚至歪曲民俗,后果是造成观众把民俗影像误读为民俗事件。张艺谋把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改编成《大红灯笼高高挂》,其中的民俗场景由江南民居、小桥流水一下子换成了晋商大院,其民俗事件是在哪个妻妾的房里过夜就在哪个门上挂红灯笼。但据民俗家考证,这是个伪民俗。问题是文艺创造的民俗影像让受众误读为民俗事件。
这就让我们不得不思考如何通过文艺传承民俗。文艺传承民俗首先是传承。商业化地利用民俗,以及标新立异地创造,势必导致原生态的民俗变质变味。文艺传承民俗要遵循文艺的规律,更要尊重民俗的特性。“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就是民俗被商业化的证据。温州的“拦街福”加进了发展地方经济和旅游业的因素,彝族的老虎笙舞原本是彝族人在节日里化装成虎,驱邪逐疫、祈求幸福的祭祀舞蹈,现在成了景点。现代舞元素的介入,又加进身穿绿色超短紧身胸衣的“母虎”形象,使得这一民俗走了形、变了味,从而引起了当地百姓的强烈不满。
文艺传承民俗的前提必须是保护。市场经济意识异化了国人的认识,一些地方政府的功利行为使很多民俗几近丧失。宁波市群艺馆曾对该市415项民间文化资源做过普查,但深潜其后的却是该市民间艺术日渐艰难的生存境遇。对于民间文化遗产传承的过程来说,人显得尤为重要,但现实是,掌握民间文化的传承艺人却日益减少,甚至出现了青黄不接现象。因此,很多民间文化遗产不得不流落到进入博物馆的命运,抑或是正在日渐消逝。
陈应松的小说《人瑞》写了一个105岁的老人,不停地抽旱烟,不怎么洗衣服,一年也洗不上几次澡,是与神农架融为一体的生命。城市文明来了,他成了旅行社眼中的景点。在城市文明的撞击下,民风民俗渐趋枯萎。肖江虹的小说《百鸟朝凤》写民俗文化的宝贵财富唢呐名曲《百鸟朝凤》,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面临失传的伤痛。可见,文艺传承民俗的责任不单单是保存,还有个拯救的问题。
文艺传承民俗的主导倾向要明确。这里有包括个人创新元素在内的民俗能不能被文化认同的问题,当然,政府的角色定位也很关键。重要的是,要在民俗的文艺话语和文艺的民俗话语之间找到一个交叉点,使两者完美融合。民俗在文艺表现时,可以保护传承,也可以发展创新。
以杭州的历史典故、神话传说为基础,融世界歌舞、杂技艺术为一体的《宋城千古情》,是一台全景式的大型歌舞,运用了许多现代手段来营造气势恢宏的场景,舞台效果和视觉效果有了现代元素的介入,极大地增强了视觉冲击力。如“梁祝”那场戏,在绿色激光中的双人舞,给人以穿越“时光隧道”之感,如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了那对悲情鸳鸯的故事。
文艺的民俗表现,是借助民俗话语形态或者叫作民俗场来张扬艺术的魅力的。电视剧《似水年华》借助浙江乌镇这个民俗场,蓝花印布、小桥流水、古色古香的小巷、清醇的米酒等做场景,铺排爱情故事。剧情开始不久,这个民俗场里闯进了一长列黑色汽车,打破了它的宁静,一个缠绵的爱情故事就此展开在小镇民俗生活中。问题是,外来文化以艺术的内容进入民俗的话语形式时,能不能用足了民俗的原汁原味作为创作的平台?还有,加入现代元素能不能融汇成一个审美的意境?《似水年华》成功了,是文艺和民俗交融的成功。成功后的《似水年华》里的一些场景,成了这个民俗场的景点,推进了民俗文化的发展。 (作者单位:浙江文化研究工程课题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