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开始了,一抹黑暗笼罩着行色匆忙的旅人们,他们提着手提箱,从“快乐车站”出发,踏上了“人生”的“列车”。在带有现代舞元素的演绎中,他们的脚步追逐着车轮的节奏,在拥挤中推搡着、挣扎着、抢夺着,向着他们人生的终点行进……随着剧情的展开,观众通过一个个鲜活的细节看到了黑暗的现实,人性的贪欲、人情的冷漠,小小的车厢尽显人生百态……很多人都读过契诃夫的作品,但新加坡南洋艺术学院演出的《契诃夫短篇》却用极其现代的艺术方式呈现出了契诃夫原作批判现实的力量,闪烁着人性的光芒。
导演张京以契诃夫的《车厢》为序幕,选取了《洛希尔的小提琴》、《卡什坦卡》、《套中人》几个短篇,巧妙地将看似独立成章的短篇以平民化的视角相互钩连起来,在几个短篇构成的片段中,“手提箱”作为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道具,时而象征着人不肯放弃的财富、时而象征着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和距离,时而又寓意着人类生存空间的狭小,“手提箱”在舞台上是箱子、是椅子、是床,是墙、是窗,甚至是棺木,无声无息地埋藏了自己的主人,无论怎样,收纳人的还是这只“箱子”……“手提箱”在整台演出中成为了鲜明的文化符号,给予了观众极大的想象空间。
在《洛希尔的小提琴》中,导演以“悲悯之心”刻画了老提琴手的悲惨生活,因为贫穷,他的老太婆得不到救治,只能眼睁睁看着老提琴手替自己做棺木。而老提琴手的悲情独白中对点滴幸福感受的忽略、对身边人的漠然,对无为人生的追悔,对得与失、生与死的感悟更引发着人们的思索,此时,“手提箱”变成了棺材,埋葬了过往的一切……可贵的是,编导没有就此沉沦,而是积极地用“叙事者”的身份交代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尾巴,洛希尔得到了老提琴手的小提琴,继续为人们演奏,在快乐和痛苦中穿梭,“听说她挣了不少钱”,而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尽管生活艰辛,但是他们依然乐观、坚强地活着……
在《卡什坦卡》中,导演借用一条流浪狗的视角来叙事,长得像狐狸一样的流浪狗被偶然带进了马戏团,在和猪、猫、鹅等动物的碰撞、摩擦、冲突中争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然而,她依然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无论她怎样讨好主人,她终究就是一条狗。在这个段落中,马戏团小人物手中的“手提箱”不仅是动物们温暖的家,也是漂泊者的身份认证,是马戏团演员不能放弃的吃饭的家伙,也是为生活奔波中沉重的枷锁,最终,人和动物们一样,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手提箱”依然会变身为葬身的棺材,当然,它抑或会是神秘遗产的寄存处,激发起更大的贪欲……
在《套中人》中,“手提箱里的艰涩人生”更加令人叹息。中学教师别里科夫因循守旧,性情孤僻,拒绝一切新鲜事物。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所有的规则和秩序,甚至晴天都要带上一把雨伞,“手提箱”更是不离手,他将自己紧紧包裹在套子中,直到将自己放入犹如套子的“棺木”。100多年后的今天,当下的人们是不是仍然这样活着?将自己装进婚姻的套子、房子的套子、车子的套子……不能放弃的物欲是不是正在加速着生命之花的衰败?
演出的舞台是简约的,没有奢华的制作和眩目的灯光,但却充斥着对欲望膨胀、信仰缺失、人生宿命、生命轮回的哲理思索。演出也没有一个明星大腕,演员就是来自于新加坡南洋艺术学院的学生们,然而,演员们或唱或跳,才华横溢,用心演绎出了契诃夫笔下小人物的悲欢,带给观众的是对生命价值的探寻、是对理想生活的求索,是对自我的反思和对未来生活的企盼,在浮躁的文化环境中,这台回归传统、回归艺术、有深刻思想的演出给观众带来了深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