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思维：国家进步的灵魂

    编者按

    中医药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为璀璨的瑰宝之一，具有独特的、自成体系的原创思维，是我国最具原始创新潜力的学科领域之一，蕴含丰富的内涵与科学价值。中医原创思维对生命与疾病的认知，是构成中医学理论与实践的关键所在。但是，受西方思维方式及“科学主义”的冲击，中医原创思维的传承与发展受到了极大的制约和影响，亟须重新认识并努力发掘加以提高。

    国家科技部于2010年批准启动“中医原创思维与健康状态辨识方法体系研究”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973”）计划。为什么要研究中医原创思维？中医原创思维模式的科学内涵是什么？研究它有何作用？近日，该项目首席科学家、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王琦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中医思维：具有东方特色的原创性思维

    记者：为何要研究中医原创思维？

    王琦：思维科学是以思维为研究对象的科学，是当今世界前沿科学之一，已成为各国科技竞争的制高点。原创思维是思维科学研究最重要的一个层面。现今，在对创新要求更加强烈的时代，原创思维日益受到人们的重视。原创思维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发展与进步的灵魂之所在。如果离开了中华民族的原创思维，就会失落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与民族精神。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医思维，是东方特色的原创性思维。研究和构建中医原创思维对中医学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研究中医原创思维的目的，具体说来有三个——

    一是阐明中医理论认知特点，实现理论飞跃。通过中医原创思维内涵的研究，可以阐明中医理论认知特点，明确医疗实践活动的思维模式，进而审视自身局限，探讨如何实现与当前主流知识体系的对话，实现创造性的转化，构建未来的发展模式等。这些根本问题不解决，势必削弱自身的主体性，影响“卓然自立”。

    二是回应文化责疑，建立文化认同。近百年来，社会层面对中医的责疑之声不断，产生了诸多负面的影响。因此，中医原创思维的研究，不仅是中医学自身学术发展的需求，也是回应中西方思想界、科学史界、哲学界、文化界一系列关于中国传统文化认同的难题。

    中国传统文化是中医药理论的母体文化，解答这些命题，必须从中国传统文化及思维方式评价的研究入手。医学从来都是科学和人文的统一。中国的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是两种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医学，须从二者的概念、范畴、思维方式、研究方式、实践目标等方面进行比较，回答中西医对生命与健康的认识和理解，并以共同的价值理念，建立现代文化认同。

    三是审视原创性思维，为当代思维科学提供借鉴。在当今思维科学更迭、跌宕的潮流中，人们开始重新认识多元文化及多元思维方式，回眸注视东方思维。而中医学是东方思维领域中博大精深的理论体系，具有独特的思维特征，是具有东方文化特色的原创性思维，通过对中医原创思维的研究，能够为当代思维科学的发展提供借鉴。

    中医原创思维模式：包含丰厚的科学内涵

    记者：请您阐述一下中医原创思维模式的科学内涵是什么？

    王琦：我们提出中医原创思维是以“取象运数，形神一体，气为一元”的整体思维模式，即中医学的“象数观—形神观—一元观”。

    取象运数就是指象数思维，象数思维是中国传统文化特有的思维方式，前人认为象和数是事物的基本特征，故认识事物皆从象数入手。象数思维是以司外揣内、多维视角，定性定量、旁推比类为特点，以象数结合、以象为主、以数为用、归纳演绎为主要内涵的思维方式。中医学以象数构建中医理论，三阴三阳、五运六气、藏象、经络穴位、解剖生理等与象数皆有深刻联系。

    “形神”概念既是一对重要的哲学范畴，也是中医学生命观中的基本范畴，是中国古代哲学文化背景下对生命和谐延续的描述，二者的关系是一种重要的哲学思考。中医学认为人体是由形和神构成的，形神二者不可分割，形是产生生命活动的物质基础，形体存在，精神方存在，形体衰亡，精神亦毁灭。

    一元指“气”，即气一元论。所谓气一元论，是指以气作为宇宙万物之本原的一种古代哲学思想，在这种思想体系中，气是哲学逻辑结构的最高范畴，是构成宇宙万物的最原始的本原。在中医原创思维理论中，生命活动的物质性和功能性在气这一范畴中达到了完满的结合与统一。气的一元观主要包括气是构成天地万物的本原、气是宇宙万物运动的根本属性、气是宇宙万物之间联系的中介等三个方面。一元观体现了中医学整体动态、万物一体、联系中介、融汇通达的特点，体现了物由气化、象由气生、主客交融、物我一体的思想。中医认为人体由气构成，气是生命的本原，是构成生命的基本物质。气始终处于生命的运动变化之中，气是维持协调世界万物的有机联系的中介，客观世界和人体都是通过气的作用而保持动态平衡。人体经脉之气周流全身，内外表里，融汇通达，毫不止息，“如环之无端”。

    “象数—形神—气”三者共同构成的思维模式包含了思维方式的三大要素，即思维主体、思维客体和思维工具。从思维活动的过程来看，思维认识的主体即医者，以象数作为认识的工具，获取客体的信息进而认识客体，作为思维对象的客体的人，是形神相偕相依的统一体，而“象”、“形神”的内在本质是由“气”构成的，并通过“气”贯通内外上下达到整体联系、动态统一，这是中医独特的、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并以此形成了独特的自然观、生命观、健康观与养生防治的理论体系。

    为思维科学发展和原始创新提供借鉴

    记者：“取象运数，形神一体，气为一元”这一中医原创思维模式的提出，具体来说有何作用与贡献？

    王琦：这一模式的提出，体现了对中国哲学及思维科学的贡献。模式根源于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哲学，从中医理论研究的源头做起，概括了中医学的哲学观，体现了中国哲学的生命力，印证了哲学的指导意义，印证了哲学与医学的关系，从哲学的高度把握了中医学发展的大方向。“取象运数”、“形神一体”、“气为一元”准确提炼和概括了中医思维模式的基本内涵，符合中医学的思维模式和思维要素的界定，理清了中医思维过程中诸思维要素间的关系，概括了中医思维认识的工具和本原，反映了思维认识过程，体现了认知特点，展现了人与自然及人体自身整体论思维图景，蕴含了丰富的复杂性科学的思维方法，为当代思维科学的发展和人类的原始创新提供借鉴。

    这一模式的提出，还回应了不同的文化质疑。它从本质上不同于西方医学的思维模式，回答了中医对生命与健康的认识和理解，并从概念、范畴、思维方式、实践目标等方面进行界定，从而能够回应哲学界、文化界、思想界、科学史界的质疑。

    模式的提出，同时促进了中医学自身的发展。整个研究过程回归和坚持中医自身理论研究的大方向，把握中医学理论的自身主体性，对中医学自身学术体系的认定、应用、继承、发扬以及对自身规律的进一步发展与创新，对中医临床实践，都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取象运数，形神一体，气为一元”这一中医原创思维模式的提出，理清了中医思维过程中诸思维要素间的关系，概括了中医思维认识的工具和本原，反映了思维认识过程，具有理论原创性，树立了鲜明的独有的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体现了中国哲学的生命力，从哲学的高度把握了中医学发展的大方向。 同时，这一模式也说明了中医原创思维的认知特点是不肢解、不破坏、不干扰、联系、动态、有序、自然态的整体，它从本质上是不同于西方的思维模式，回答了中医对生命与健康的认识和理解，蕴含了丰富的复杂性科学的思维方法，可以为当代思维科学的发展和人类的原始创新提供借鉴。

    （本报记者 胡其峰）

    链接

    “准确把握中医的思维模式对深入了解中国哲学的思维方式，我认为极有帮助。中医是受中国传统哲学影响最深的一门具体科学，它的基本理论和思维方法可以说与中国哲学都有不解之缘。要了解中国哲学思维方式最有效的途径之一就是深入了解中医思维。”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哲学史学会名誉会长方克立

    “著名哲学家任继愈先生说过，中国哲学的出路在于中医学，中医学的出路在于中国哲学。因此，中医学是吸收了古代诸子百家的哲学思想、融会贯通形成的一门独特的医学科学。中医学也必须深入研究中国古代哲学，才能提高中医理论，使其发扬光大。王琦教授总结了中医学的原创思维为三种：象数观、形神观、气一元论，基本概括了中医学的哲学观，是从中医理论研究的源头做起，具有理论原创性。对于提高中医理论研究水平，指导临床实践具有重要意义。”

    ——国医大师朱良春教授

    “（王琦教授的）大作在哲学和医学科学两方面都有深入事情底里的真知灼见……对中医思维的原创性表达，有具体理据，比较切合中国传统思维和中医思维活动的实际；……我感到这项研究所写成的大作，已经披荆斩棘迈出关键一步，为中医学研究开辟出新路径。”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中华外国哲学史学会名誉理事长王树人

    “王琦教授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创见性地提出‘取象运数，形神一体，气为一元’的中医原创思维模式，从思维科学的角度阐明了中医理论认知特点和内在规律，反映了认识过程，明确中医医疗实践活动的思维模式，对中医学的发展具有指导性的意义。它不同于建立在解剖学、生物化学、生理学等人体的还原论医学模式，展现了人与自然及人体自身整体论思维图景，必将促进中医学的发展，是中医界的一件大事。”

    ——国医大师路志正

    “该项研究从指导思想、方法步骤和提出的‘象数、形神、一气’的论点，完全符合中医学的自身理论体系和临床实践。历代的临床实践足以验证了这一论点的正确性，并说明中医学在理论上，临床防治疾病思维方法以及在治未病等诸多方面的科学性。该项研究既体现了对中医学的继承性，又有国内外创新性的论点，为中医学术的研究也提供了正确的研究方向和防治疾病的理论依据。”

    ——国医大师李振华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