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白瓷起源于唐宋鼎盛一时的婺州窑。婺州窑在我国陶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山东曲阜孔氏一族北宋南迁,定居衢州后,朝廷不断供应上等瓷器为孔氏南宗所用,同时带来了北方制瓷的精湛工艺,从此兼容南北制瓷工艺的衢州白瓷得到较快发展,至明代永乐年间已自成一体。由于衢州白瓷制作工艺独特,配方、工艺保密甚严,几乎没有发现文字记载,民间做法一般是父传子承,终因朝代兴衰,战乱纷起,衢州白瓷断代失传。
记者:失传的衢州白瓷是怎样重现生机的?
徐文奎:解放初期,为了保障日常生活用品,当地政府组建了衢州瓷厂。1980年,科技人员通过精心钻研,成功研制出被誉为薄如锦、洁如玉、滑如脂、明如莹的衢州(莹)白瓷,让失传的衢州瓷器又重放异彩。1981年和1982年分别获得国家轻工业部和文化部“重大科技成果奖”。
记者:但听说衢州白瓷风光了一时,很快又风光不再,这是怎么回事?
徐文奎:1987年,衢州白瓷因成品率过低,每窑只有10%左右成品,几乎没有经济效益。衢州瓷厂系国有企业,舆论压力特别大,只好被迫停产。衢州坊间一些原先从瓷厂走出来的工人师傅,开始自发组织办厂,试图恢复衢州白瓷的瑰宝“莹白瓷”。但均因技艺问题导致失败。
记者:作为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衢州白瓷制作技艺”的传承人,听说为了让衢州白瓷再现辉煌,您的经历充满传奇?
徐文奎:我16岁做学徒,一直做到厂长助理兼生产技术办公室主任。从配方到造型设计到雕塑、雕刻,再从成形制作到包装设计等,衢州白瓷的整套制作工艺,都全部掌握的,当时整个瓷厂可以说只有我一人。但由于我的管理理念和当时国有企业管理方法有冲突,我于1991年离开了瓷厂。
离开瓷厂后,我开过建材店,办过农资公司,做过大排档生意……也许我天生和衢州白瓷有缘。我一直不甘心空怀莹白瓷烧制绝艺。2000年,我和妻子从亲戚朋友处筹得7万元,重操旧业。为了攻克高温变形和色差两大技术难题,提高衢州白瓷的精品成品率,我曾连着18天每天只睡两个小时,守着窑炉,不停地做试验,不洗脸、不刷牙、不刮胡子。当时衢州白瓷已停产十年,我终于凭借一己之力,又成功烧出第一窑衢州(莹)白瓷产品——“象耳牡丹尊”。
记者:2009年,“衢州白瓷制作技艺”被列入浙江省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年,您被正式列为该项“非遗”的传承人,也被中国硅酸盐学会陶瓷分会评为陶瓷工艺美术大师。次年,又被评审为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2010年,衢州白瓷之莹白瓷通过国家质检总局地理标志保护。在您看来,衢州白瓷制作技艺,该如何传承?
徐文奎:你的问题,今年2月初,浙江省文化厅非遗处处长王淼也这样问过我。近年来,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时常想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非遗”的概述:“非遗”发展的关键,不仅需要创新,更需要坚守。只有坚持衢州白瓷制作的特色技艺不变,才能守住衢州白瓷生生不息的魂,其魅力才能源源不断从中衍生出来,使竞争对手不易模仿和超越。而要守住这样的“魂”,首先依靠的是人,即传承人和后继不断的传承人。也正因为认清了这一点,自2008年以来,我就一直在通过多方努力,希望找到一个可以继承衢州白瓷制作技艺的徒弟。
记者:据我们了解,目前国内众多传统技艺都面临传承难的问题。衢州白瓷的传承现在状况如何?
徐文奎:我58岁了,深感传承迫在眉睫。
去年11月,我到景德镇职业高校陶瓷艺术设计与工艺专业的毕业生中找徒弟,开出的条件是“每月2500底薪加提成,且第二年开始每个月底薪增加100元”。如此优厚的条件,可最终还是没有招到想要的人。那些前往应聘的大学毕业生,一听说做衢州白瓷,得先学上三五年才有可能出成果时,就都不再有兴趣了。事实上,在过去的4年里,我还是招过一些学徒的,前后加起来有不下30人,可是至今还留在厂里的,仅剩1人。
我也理解这些孩子。父母花那么多的钱,培养他们上大学,当然希望早点得到回报。要把衢州白瓷的制作技艺学全、学精,这个人必须同时具备能吃苦和耐得住寂寞两种能力,尤其以后者较为难得。结合了现代科技,虽然可以使白瓷制作的某些工序变得容易许多,但是真正有韵味的精品白瓷,靠机械化是不可能完成的。根据我自身经历,我把这其中的苦、寂寞与收获成果,划分为人生的四个年龄阶段:30岁之前,要耐得住寂寞;30-40岁,要耐得住贫穷;40-50岁,开始渐渐出成果;50岁之后,才可能有大丰收。这正是我,包括目前所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对于传承技艺的最无奈之处。这几乎可以说是中国目前所有瓷器类传统技艺的一个共性,放在当下社会快节奏的大环境下,也成为摆在衢州白瓷传承之路面前一道最大的难题。
记者:面对传承难的现实,你有什么思考和建议?
徐文奎:在浙江省文化产业“十二五”规划中,我创办生产衢州白瓷的火神瓷业有限公司,有幸成为了浙江重点文化产业基地,并成为衢州莹白瓷研制中心。
但是,深感于传承难这一共性问题,我们在感谢国家对文化产业有了扶持政策,有了扶持资金的同时,也盼望国家有关部门是否能启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培养工程,盼望对传承人的培养能制定出特殊的相应扶持政策,在管理上也能有更切实可行的行业条规。我和许多领域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现在都有一个迫切的感受:太需要有一支稳定的队伍,稳定的领军人物。(本报记者 严红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