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美神 大足石刻

    龙良骅/撰文 余二台/摄影

    带着虔诚膜拜的心情，我小心翼翼地走进一弯新月型的艺术长廊，走进一段唐宋石刻艺术陈列馆。

    我尽量把脚步放慢、把脚步放轻，怕踩碎了唐朝的月光，怕扰乱了宋代的清梦。

    绿树掩映之中，蜿蜒的崖壁之上，密如蜂巢般地雕刻着一龛龛大大小小的佛像，深秋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照在那些丰润的脸庞上，照在那些慈祥的目光上，照在那些繁复的花冠上，照在那些飘飞的裙带上，照在那些缭绕的祥云上，照在那些楼阁宝树上，一座山因而气韵生动，像一座强大的磁场。

    这就是重庆市大足区境内的北山石刻，它是驰名中外的世界文化遗产大足石刻的重要组成部分，始凿于晚唐，历五代，延续至两宋，共有造像近万尊，以雕刻细腻、精美典雅著称。

    大足石刻，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个奇迹，在这里，神和佛不再是无喜无怒、面孔模式化的呆板之物，而是有血有肉、能听到笑声、能感受到呼吸的人。北山石刻是大足石刻的缩影，穿越在历史的深处，可以欣赏到唐代造像的圆润丰满、气质浑厚、衣饰简朴，可以领略到五代造像的小巧玲珑、体态多变、神情潇洒，可以感受到宋代造像的身姿窈窕、情态温柔、衣饰富丽。

    我庆幸，到大足参观石刻，在宝顶石刻、石门山石刻、石篆山石刻、南山石刻之外，我没有错过北山石刻。

    一步一道场，一步一段时光，我仔细地欣赏着媚态观音、日月观音、玉印观音、水月观音以及文殊、普贤、孔雀明王等造像。耳边回荡着悠远的铁锤的叮当声，回荡着启迪心智的梵呗偈音，回荡着青春少女银铃般的欢笑声。

    北山石刻集中在500米长的佛湾，这里是观音的大荟萃，数量多，而且特别美，观音全部女性化了。让我们看看北山的美女系列吧：136号转轮经藏窟中，那正在法轮栏杆上嬉戏或手持荷花的女童，一脸稚气、圣洁；125号龛的数珠手观音，像十六七岁的少女情窦初开，媚而不妖；113号龛里跷腿坐在莲台之上的水月观音，浑身都是成熟女性散发出的气息，端庄而亲切；而122号龛的诃利帝母——俗称的送子观音，主管人间婚姻和生育之事的“神”，该是一位老年的女性吧，高贵而和蔼。什么是女性的美？北山石刻诠释得最彻底、最生动。你看，从少年到中年直至老年，她们的身姿那么婀娜，脸庞那么洁净，肌肤那么富有弹性，目光那么纯净，裙裾那么飘逸，平和、安详、慈善、清纯、淡定、悲悯，甚至一个浅浅的微笑，都能让人的心灵震颤呀！普贤菩萨端坐于白象之上，身材修长，面目清秀，嘴角含笑，凝神深思，高雅中透着温柔，文静中含着妩媚，美学家王朝闻称其为“东方的维纳斯”；那尊倾倒众生的媚态观音，活脱脱一位宋朝的美少女，她低眉一笑，就让森严的佛门变得那么有灵气、有生气，变得那么的温润，当年，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凝视着她，发出了“与其拜佛，不如膜拜少女”的赞叹。

    陶醉在这浓浓的美的氛围里，我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应该就是唐朝的气象了，这应该就是宋代的绚烂了。可惜在喧嚣的当下很难找到这样能打动心灵的美了，是文化基因退化了吗？怀揣心中的诘问，我仰起头来，恰与一尊观音的目光相遇，就像幽暗中突然点亮了一星灯火，或者就像这深秋的阳光猛然穿过了心扉，心，一下澄澈而宁静起来。

    观音的头上，有火炬形的背光，周围是一群飞天起舞，她们是美丽绝色的仙女，穿着薄如蝉翼的衣衫，怀抱各种乐器，或者撒着花瓣，自由地在天际飞翔，无拘，无束，无我，无碍。

    我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抗拒的气场。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在唐宋的千年时光中从容地徜徉。温暖的阳光洒在桂树上、栾树上、柏树上，有鸟在林间跳跃着鸣叫，声音悠长、辽远，我不知道哪一声来自于唐，哪一声又来自于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