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云升起的大山深处有一户壮族人家,父亲是瞎子,儿子是聋子,媳妇是哑巴,他们组成了一个家庭。他们三个人的生理功能,相当于健康人一个人的生理功能,而他们却有不同的思维,不同的人生选择,他们是“完完整整一家人”。这就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壮剧团创作演出的《天上恋曲》(编剧常剑钧、导演卢昂),为观众奉献的独树一帜而又别开生面的新戏。
瑶族哑女蓝玉珍为寻找失散的哥哥流落到一个小山村,她不知路该怎样走,究竟向何处去?她成了孤单、势弱、不会讲话且流落到异乡的孤女,由于沟通的困难,人们无法知道她的来历。瞎子韦老炳是乡间草医,他最有资格收留体弱且时常眩晕的玉珍,于是玉珍落脚在一瞎一聋的家庭。
老炳的聋儿子韦家宽是个手艺极好的篾匠,他赞成父亲收留哑女,他的承诺是“哪天把病养好了,你找哥哥我带路”,一旦找到了哥哥,“我父子送你兄妹返归途”。韦家宽是个心地善良又有责任感的壮家后生。家宽对业余剧团的当家花旦朱灵情有独钟,“暗恋朱灵已多年,从未开口对她言”,这个纯朴的壮族青年,每天天不亮就从很远的地方挑山泉给朱灵,希望朱灵喝了山泉水更加漂亮,洁白如玉。来乡下排戏的县城导演谢西烛也在追求朱灵,在他排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朱灵饰演英台。然而,家宽并不排斥甚至去帮助竞争者,甘愿为谢西烛送信给朱灵,也传递朱灵赠给谢西烛的礼物。这位大山里的男子汉,有着大山的气度,大海的胸怀。但是,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忍心甘当邮递员,眼泪都往肚里吞”。家宽宁肯自己痛苦,也不伤害别人。由此可见韦家宽虽然生理残缺,但道德高尚,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壮家好男儿。但是,他也有发狠的时候,家宽严肃地警告谢西烛,“谁人敢做亏心事”,“若还哪天变卦了”,他拿出闪亮的破篾刀给谢西烛看,在朱灵怀了谢导演的孩子又被遗弃后,他被乡亲误解,遭到毒打也无怨无悔。
蓝玉珍住在韦老炳家,对于健全人来说,寄住在别人的屋檐下,尚需寡言少语,而对哑女来讲,本能的当然是无言无语,但她的观察却很敏锐,思维也很活跃。玉珍发现家宽在暗恋朱灵,家宽对朱灵只有爱护、服务,虽然对其一往情深,“夜夜看戏盯着朱灵”,但行为端正,也未正式表达感情,只是单相思。玉珍敬仰家宽:“哑妹有幸识聋哥,敬重你堂堂正正好人品。”她珍爱家宽亲手给她制作的竹笛,且不时的吹响以表达心声,她知道家宽听不见。最终,在村民们的支持下,韦家宽终于鼓起勇气,丢掉思想包袱,向玉珍离去的方向奔去。玉珍听到笛声后,也回过头来奔向韦家宽,心海决堤,感天撼地般大声呼喊:“我-爱-你!”、“三个字”等了三十年,家宽、玉珍终于拥抱在一起,“我是你的嘴巴你的耳,我是你的耳朵你的眼,我是你的眼睛你的嘴”,他们一家迎来了“心手相牵到永远”。
韦老炳、韦家宽、蓝玉珍这一家人,沟通是有障碍的,但是,他们的心是明亮的。韦家宽和蓝玉珍善良的心,纯朴的人格,敦厚的作风和高尚的品德,这样纯真的感情哪里会有?故称之为“天上恋曲”,剧作家用“天上恋曲”冠其剧名,看上去似乎在讲述一个并非真实的寓言故事,安排瞎子、聋子和哑巴生活在一起,其实是讲述人间的悲欢离合,讲述好人必有好报,这是剧作构思的巧妙之处。导演运用载歌载舞的艺术形式,使剧情更加浪漫,其实是在写实。韦家宽和蓝玉珍这对年轻人并不看重物欲金钱,他们看重的是思想和人品,这是人生的最大财富,也是他们的郑重选择。壮剧《天上恋曲》赞美的是残疾人的生命尊严,颂扬的是正确的价值观,讴歌的是人间的真善美,呼唤的是人的良知和社会道德的纯洁。因此,该剧立意深邃,戏剧结构新颖,人物性格鲜明,艺术样式别致,是一出很有创意的现代壮剧。
(作者为中国戏曲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