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与“阿壮”
如果说小北路地区,非洲人主要是从中国客商那里购买货物的话,那么,在广州火车站附近的广园西路商贸街,记者才真正进入了“非洲市场”——这里许多店铺是非洲人经营的。一间间面积不大的铺面显得非常拥挤,一部分服装挂在墙面上,而地上则散乱地堆放着鞋和没有打开包装的衣服。非洲小摊主与来自非洲不同国家的“倒货大军”,用英语、法语和本国土语进行讨价还价,或许旁边是卖电器的,铿锵有力的非洲摇滾乐震得人恨不得当场舞起来,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或高或低,浓郁的非洲元素应有尽有。
万桑6个月前才从几内亚来到这里,主要是批发服装。身材高大却性格内向的万桑今年28岁。他说,他们每天早上10点左右从白云那边来到市场,下午6点左右关门。生意还过得去,只是只身一人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有时很想家,经常想等赚到了钱还是尽早回家去。与万桑相比,来自利比里亚的“小黑”则快活得多。“小黑”会讲一口挺流利的汉语和一些广东话,当记者问他怎么叫“小黑”时,“小黑”笑着说:“是我中国夫人给我起的名字,我的本名叫JOACHIN”,边说,边掏出手机把儿子的照片给记者看,“这是我们3岁的靓仔”。原来,“小黑”来广州后,在做生意的同时努力学中文,在学习的过程中一位中国姑娘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中国。接下来的几年,“小黑”不仅娶了中国老婆,还很快生了儿子,生意也越做越大。“小黑”说:“我现在是‘成家立业’,感觉‘如鱼得水’。”说话间,一个小伙子来到“小黑”的摊位前。“小黑”介绍说,这是他的侄子,比他小几岁,来广州已经一年零四个月了,现在与他合伙做点服装生意。他们从香港进面料,然后找广州附近的工厂加工成国际最流行款式的服装,在摊位上批发给非洲来的老乡。记者问小伙子是否知道叔叔的中文名字叫“小黑”(LITTLE BLACK)?他憨厚地笑着说知道,但不会发音,还跟着记者学习“小黑”的中文发音。据了解,许多非洲人都是如“小黑”的侄子这样,通过亲朋好友介绍来到广州。
首见“阿壮”就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各位龙年发财,我叫约翰,大伙都叫我‘阿壮’,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我。”见他汉语这么好,我们就用汉语交谈起来。阿壮说他是坦桑尼亚人,1964年生人,属龙,今年正好48岁,是本命年。从小就知道毛主席周总理,还知道中国修建了坦赞铁路。1987年来中国求学,今年差不多25年了。在北京语言学院学习一年汉语后,到上海学习机械,学习结束在上海工作一年跑到了美国,在美国游荡两年后找不到感觉,又回到非洲,一段时间后特想念中国,再次来到中国,从此没有离开过。
阿壮说:“我在非洲工作也是和中国人在一起,当时北京建工集团正在给我们的国家建设体育场和修路,我由于学的是建筑机械,又懂汉语,于是我与中国朋友一起修桥梁的同时,也成了中坦两国人民之间的‘桥梁’。2006年,体育场建完了,路也修好了,我就来到了广州,还是做‘桥梁’工作。这次面更宽了,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不仅根据坦桑尼亚工程的需要,从中国进建材,进技术,而且还成为坦桑尼亚政府工程部驻广州代表,让我代理整个中国的事业,每个季度都要回国两三个星期,很快我们的代表团就要来中国,还要到北京。”
阿壮有两个女儿,大女儿7岁在广州上小学,二女儿3岁在广州上幼儿园。由于非洲的物价比广州贵三倍,孩子们在广州生活要轻松很多。至于文化差异,他认为这是存在的,但不是问题,“我的孩子在家里是非洲文化,在学校是中国文化,这有什么不好,而且中国现在各方面都很好,进步很快,有对比才有认识。”他特别强调,“不用多久,中国就会成为超级大国,这是必然的。让我的孩子学习中国文化,我深信是对的,这是有远见的。”
谈到文化差异,阿壮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一般说来,中国人并不歧视非洲人,之所以现在有些中国人不接受非洲人,这是因为中国对外开放也只有30年,广州出现黑人聚居也只是近十几年的事情,封闭的意识改变还有一个过程。中国人与欧美殖民者的心态完全不一样。在非洲、在我们的国家,对中国人就非常友好,因为中国在非洲投资,建设非洲,帮助非洲,今后我们对中国人会更好。
谈到在中国的生活,阿壮坦率地承认,他太太不太习惯广州的生活,语言不通,经常想要回非洲去。他本人已十分习惯在中国的生活,喜欢吃海鲜,特别喜欢吃粤菜。每周日下午,到石室天主教堂做弥撒是必须的。每年的圣诞和复活节期间,他总是要和非洲同胞们到教堂去聚会,在悠扬的音乐声中将怀念祖国和亲人的心绪予以释放,毕竟他们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长大的。他特别说,在中国参加一些宗教活动没有什么不方便,一切都很自由。我们知道中国政府保护宗教自由。所以,每次他去别的国家,当有人对中国说三道四时,他总是以自己的经历为例子,反驳这些人的说法,大声地对他们说:“你们到中国看看去吧,我在中国几十年一切都很自由,只要在法律的范围内一切都OK,中国比世界任何国家都不缺少自由。”
思念在这里宣泄
听阿壮说他们周末要到广州的教堂做弥撒,做完弥撒会去找老乡聚会。我们决定到现场去看看。
周日下午,记者持地图找到了位于广州老城区一德路北侧的石室天主教圣心大教堂。这所教堂看上去是一处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两个尖塔直刺苍穹。此时,教堂前的广场已经人流涌动,有一些是游人,更多的是匆匆走来的黑皮肤非洲人,也有一些肤色稍浅的南亚中东人。记者随着他们走进了教堂。我们注意到在教堂入口左右侧石柱上分别刻着“耶路撒冷1863年”、“罗马 1888年”,记录着这个教堂始建于1863年,竣工于1888年。教堂全部用褐黄色的花岗岩建成,由法国设计师设计,建成100多年来,从外到内看上去依然完好无损,维护良好。教堂义工给的简介上写道:“这是国内及亚洲现存最宏伟、最具有特色的哥特式教堂建筑,也是全球仅存四座全石结构哥特式教堂建筑中的一座,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教堂大厅里此时已座无虚席,连走道上都站满了前来做弥撒的人。教堂大厅前后放有40余排长条椅,每排长条椅子约可以坐40人,加上周边走道及四个入口站立的人,这场弥撒约有两千人参加。在虔诚的氛围中,记者发现自己成了孤独者,周围全是黑皮肤的人,甚至胸前挂有“义工”牌子的志愿者都是黑人,其他肤色的人不到一成。随着主持高声诵读圣经,以及唱诗班美妙的歌唱,记者看到,绝大多数在场的人都认真地跟诵跟唱,根本不用看大屏幕彩电打出的字幕。
一个半小时的弥撒很快结束,教堂广场顿时成为非洲人聚会的场所。这边是一些非洲家庭在一起,全家人人像过节一样穿上漂亮的服装。他们肯定来自马里,“马里人到哪里都要把老婆孩子带上,那怕是远在天边的东方。”马里来的马修这样对我们说。
广场另一边有许多非洲年轻人在一起,像是要去哪里聚会。一位健谈的小伙子告诉记者,他们都是来自尼日利亚的,做完弥撒大家要聚在一起,通通消息,报报平安,然后再一起吃一顿。他说,来中国前听说中国没有宗教自由,来了以后才发现完全不是事实。每个星期他都会来石室教堂做弥撒,从来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中国人对我们很友好,我们在这里寄托思念,祝福家人,忘记一切不愉快。”
在一个高平台上,几个非洲姑娘从外面提来一包包牛肉、蔬菜、玉米饼,坦桑尼亚同乡会在广场旁边的小祈祷堂里开始了,他们还要请牧师做一些特别祈祷,等姑娘们将饭菜准备好了,大家在聚餐的同时载歌载舞,将是一周最快乐的时光。
教堂工作人员指着广场上停放的几十辆小轿车说:“这些都是非洲人的,他们已经在中国扎下根了,买了房,买了车。”说话间,做完弥撒的非洲人开上自己的轿车,拉上亲友陆续离去。此情此景,甚至让他们感到比在自己的国家还令人惬意。
由于来广州的非洲黑人相当一部分信仰伊斯兰教,每个周五“主麻日”到清真寺做礼拜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记者来到位于广州先贤清真寺采访,这里以先贤古墓而闻名。先贤古墓是艾比·宛葛素——穆罕默德圣人的舅父归真后埋葬之地,也是中国伊斯兰教著名的圣地。
穿过绿树成荫、鲜花盛开的狭长通道,沿路多座古牌坊和石碑记载着这座千年古墓的历史,一些穆斯林圣贤的坟墓依然保存完好。据记载,自清朝至中华民国,广州穆斯林曾5次重修先贤古墓,新中国成立后,也进行过4次修缮维护。2009年,广州市政府出资,加上广州伊斯兰教协会及各界穆斯林的募捐,对先贤古墓进行整体环境整治,政府无偿提供土地修建了两层的礼拜大殿。据一位在这里工作的湖南籍穆斯林介绍,在广州生活的非洲穆斯林经常来这里做礼拜。每逢穆斯林节日,仅先贤清真寺就有一万多人前来礼拜,其中70%以上是非洲人。
在礼拜大殿入口处,两位来自孟加拉国的年轻人对记者说,他们刚来到广州,准备采购些日用品回去,来到这里最重要的事是找到礼拜场所,要到有圣贤的清真寺来朝拜。看到这么好的礼拜堂心里真是太高兴了。说着他们就跑到洗漱处清洗身体,然后进入大殿朝拜圣贤。
(本报记者 马晓毅 刘 军 吴春燕 本文照片均为刘军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