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信念的坚守

    电视剧《奢香夫人》聚焦于元末明初的西南边陲，生动描绘出一幅波澜壮阔而又复杂诡谲的历史画卷。作为一部严肃的现实主义风格作品，该剧的宏大叙事建立在恪守进步历史观的基础上：确认元亡明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强调中国各个民族的地位平等，既批判了唯我独尊的狭隘民族主义倾向，也避免了以中原文化居高临下俯瞰远疆的优越姿态。在这一前提下，《奢香夫人》并没有将故事中所涉及的分属彝、汉、蒙等民族的多股政治势力，做简单二元对立式的善恶划分，对其出场的每一个主要人物，也没有轻易做出褒贬取舍的道德评判，这一点正是该剧最令人欣赏之处。被命运牵引登上这个历史舞台的诸多人物，都各自秉持着自身基于不同的鲜明个性、民族立场和政治信念所确立的价值观，众声喧哗一时似乎难分对错，在一个近乎三国演义式的时代背景下，轮番上演着风云激荡的观念碰撞和合纵连横的谋略博弈。

    作为该剧的核心人物，奢香夫人身上负载了创作者的价值理念，也凝聚了创作者的情感认同，她为人善良仁慈，行事宽容大度，想法深谋远虑，然而她归依明朝的信念，学习汉制发展经济的做法，却在付诸行动的过程中遭遇了来自各方面的阻挠破坏。在族人内部，丈夫霭翠身为水西彝部首领，为人持重，却在复杂局势中举棋不定，优柔寡断；二爷格宗直爽勇武，却在狭隘的民族信念和对权力的贪欲中逐渐迷失，行事颟顸；大总管果瓦德高望重，以其忠诚无私赢得族人信任，却对汉族文化抱有深深的敌意，唯恐彝人为其同化丧失自我。而在彝人之外，不仅有元朝残余的梁王势力虎视眈眈，伺机一再分化挑拨，还有明朝政权内部如马烨这样的野心家居心叵测，妄图借机挑起战乱，以武力平定西南。在《奢香夫人》中没有绝对意义上的邪恶反派，而马烨这一角色，应当说是全剧塑造的最复杂、最成功、也最具认知价值的人物。他胸怀大志，在不想凭借外戚身份不劳而获时体现出君子自爱的书生意气，在结交夏柏仁时体现出不循常规的洒脱不羁，在独闯梁王府时体现出慷慨从容的凛然大义，然而，他在改土归流的政治理念受挫时，在韬光养晦中变得愈加深沉阴鸷，最后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恶意滋事，官逼民反。这样一个貌似大公无私一心为国的清官，最终却为祸一方，不能不引人警诫深思。而就在这不同价值观的残酷搏杀中，奢香夫人以其高尚的情怀操守和卓然的胆识胸襟，不仅深受族人爱戴，也赢得了所有对手的敬佩，事实证明，只有她坚守的信念，才能真正为一方水土赢得和平安定，为一方百姓守住民生福祉。

    《奢香夫人》全剧人物众多，线索纷繁，情节紧凑，虽然已有近三十集长的篇幅，但总体上仍保持了简洁明快的叙事节奏，全无拖沓冗余之感，创作者更多的不是充分呈现某个具体情节的场景细节，而是以接近白描的手法概略其事，专注于强调事件之间的因果逻辑，以及整体叙事局势的进程把握。剧中人物的性格和观念，都是在诸多事件的利害冲突中逐渐立体、逐渐明晰起来，这一点和目前流行的电视剧细腻渲染的铺陈手法不尽相同，却和中国古典文学的叙事风格有着呼应之处。

    (作者为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