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岁的刘力贞坐在沙发上,墙上挂着父亲刘志丹的照片,父亲英武的模样,时常让她陷入深深的回忆。
戎马倥偬
(1921—1936)
1921年,陕西省保安县金汤镇九咀坡村的一个农家女,嫁给了同镇的刘景桂。女方没有大名,刘景桂就给她取名为“同桂荣”,希望俩人一道过上好日子。
刘家是当地望族,刘景桂在县立榆林中学受老师的影响,接受了共产主义。刘景桂字子丹,便改名为刘志丹。
1925年,已是中共党员的刘志丹,经组织选派投考了黄埔军校,毕业后被派往冯玉祥的部队。“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后,刘志丹离开冯玉祥的部队,在陕西闹起了革命。
1929年的冬天,同桂荣生下了一个女儿。刘志丹很高兴,同桂荣故意说:“高兴啥,不过是个女娃。”刘志丹反驳道:“别看是女娃,将来照样可以当英雄!”他给女儿起名刘力真。
1934年,国民党大军围剿红军根据地,抄家掘坟,到处张贴告示重金悬赏刘志丹一家,同桂荣的赏金是200大洋。同桂荣带着女儿在梢林深处、山崖窨子四处躲避,曾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躲了8天,晚上洞外狂风怒吼,野狼嚎叫,让人胆战心惊。后来,母女俩被游击队接到了南梁根据地。
1936年,为巩固和发展苏区,红军准备东征。在东征前,刘志丹对同桂荣说:“我要生而益民,死而谢民。过去我对你和孩子关心不够,你要谅解。”临走时,刘志丹抱起女儿亲了亲说:“你是我的好女儿。”
革命遗孀
(1936—1949)
1936年4月,刘志丹牺牲在东征前线。同桂荣正患伤寒病住在医院,没能参加追悼会,而是坐着担架直接到墓地——城南的一个果园。当时满园都是梨花,洁白一片。
部队派刘志丹的警卫员谢五祥照顾母女的生活。同桂荣说:五祥同志年轻力壮,部队急需人,让他在部队好好干吧。部队征求她的意见,如果愿意回老家,可以给一些羊维持生活。同桂荣说:“老刘生前说过,如果有什么意外,让我一定抚养女儿成人,也希望我在革命队伍干到底。我虽然没文化,但有一颗心、两只手,在红军还是可以做些事情的。”
斯诺在《西行漫记》中记录了他遇到的同桂荣、刘力真:在保安我遇到了他(刘志丹)的遗孀和孩子,一个漂亮的6岁女孩。红军为她特制了一套军服;她扎着军官皮带,帽子上戴着红星,那里人人喜欢她;她像个小元帅,深为自己有一个“土匪”父亲而骄傲。
1937年,同桂荣带着刘力真随部队来到延安。不论什么同志找到同桂荣,她都尽力排忧解难。孩子生病来找,她给出主意,找医生;孩子没奶吃,她帮忙找奶妈;丈夫上前线或调到外地,也常把有病的妻子或儿女放在她家。在延安,“刘嫂子”已成了同桂荣的名字,许多人反倒不知道她真实的姓名了。
组织先后派徐海生、王成学等好几个人给同桂荣当勤务员,同桂荣都送他们去学习,让他们走上了更好的工作岗位。刘力真也在延安大学工作了。
人民医生
(1949—1979)
1949年,刘力真从延安调到哈尔滨医科大学学习。两年后毕业,又转到沈阳医学院,开始了为期5年的正式大学学习。
1954年,刘力真与张光结婚。他们是在延安结识的,当时刘力真是延安大学校部秘书,张光是边区群众报(后更名为陕西日报)的记者。他们的恋爱很浪漫:有一次刘力真正和大家在食堂吃饭,通讯员送来了封信,还让刘力真签收,这很少见。信的第一句话是:我的意中人。恋爱后,他们矜持地保持距离,踩着石头过河也不敢手拉手,两人之间还要牵条棍子,走路都要高低错开一点。
后来,有领导想给张光安排一个领导职务,张光选择了仍然做记者。1957年,刘力真和张光先后回到西安工作。1963年,陕北大旱,省里派刘力真带领一支医疗队,到重灾区米脂县巡回医疗。“刘志丹的女儿带医疗队来米脂了!”消息不胫而走,医疗队每到一处,人们常围上来看刘志丹的女儿。
刘力真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两年间,医疗队的足迹遍布米脂县的山岭沟岔,不仅为群众治病,还组织当地改水,搞环境卫生,普及医疗知识,培训乡村卫生人员。
刘力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工作辛苦,她说:“我从小失去父亲,但父亲为人民的利益而不懈奋斗的精神,在我心里扎了根。”
但留精神
(1979—2011)
1979年,陕西省人大设立常设机构,补选副主任,在打印名单时,刘力真的名字错打成“刘力贞”。刘力真没想到自己高票当选,从此,她改名刘力贞。
1981年,刘力贞离开自己钟爱的医疗岗位,调入陕西省人大,负责科教卫生方面的工作。人大的工作涉及方方面面,不仅要熟悉党的方针政策,还要懂法。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年过半百的刘力贞又开始学习各种法律知识。
20世纪70年代开始,我国开始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后来计划生育上升为一项基本国策。为了做好陕西的相关立法工作,刘力贞收集了全国24个省的计划生育条例,并跑遍了陕西所有的县做社会调查,在扎实的调研基础上,省里在西安开研讨会,讨论了陕西的计划生育条例。
1993年,刘志丹90周年诞辰,已经退休的刘力贞和母亲同桂荣回到志丹县(原保安县),看到孩子们穿着花绿新衣,新窑收拾得干干净净,粮食满囤,刘力贞拉着母亲的手说:“这里再不是当年那个像‘羊圈’一样的县城了。”
现如今,刘力贞膝下已儿女成群:外孙晁博现在西北工业大学读硕士研究生,8岁孙子王履冰正在上小学。她对孩子们的希望是:“保持独立,走自己选择的道路,以善心待人。”
刘力贞想起,父亲牺牲后,部队送回军用皮包、手枪、战马等遗物,母亲说,这些东西留给其他有需要的同志用吧。看着父亲的照片,她感到:父亲没有留下“长物”,但留下了精神。正如她家墙上舒同的书法所云: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本报记者 殷燕召 张哲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