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油战线,石油师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国民经济千疮百孔,石油工业更是非常落后。为加强石油工业的力量,1952年初,中央决定调拨20个建制师转出参加经济建设。随即,解放军第19军第57师改编为石油工程第一师,到了石油战线。这就是后来的石油师。
我父亲那时就在石油师,是石油师的一员老兵。
石油师开拔之际,毛泽东主席亲自签发命令:“你们过去曾是久经锻炼的有高度组织性纪律性的战斗队。我相信你们将在生产建设的战线上,成为有熟练技术的建设突击队……在新的战线上奋斗,并取得辉煌的胜利。”在后来的岁月里,石油师八千名子弟兵用青春和生命,在新中国石油工业发展史上写下了骄人的业绩。
父亲告诉我,50多年前,他们在一个清晨撤离军营。那时,大地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多年后,我不止一次地想象那个清晨的情景。石油师,19军57师,一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英雄部队,当他们放下钢枪走向另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时,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我相信,从撤离军营的那一刻起,他们脚下的土地已开始了微微的颤动,那是大地深处的油海掀起的巨浪,新中国石油工业前进的列车,就是在那时进入一条新的轨道。
父亲从玉门开始了自己的石油人生之路。他和战友走出了玉门关,先后到了嘉陵江畔、东北草原,又从江汉平原到胜利油田。这一生里,父亲已记不清到底打了多少口井,他从没为自己走过的路后悔过。他是自豪的,也是骄傲的。
前几年,我的闺女高中毕业,填报高考志愿时,年迈的父亲加入我们的讨论。父亲说,让孙女报考石油学院吧,孙女到了石油战线上,我们家就有了第三代石油工人。在父亲的心里,那些由他们亲手开发和建设的油田,已经融入他的血脉,成为他生命里最难割舍的人生财富。
老了的父亲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着,他时常搬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一个人静静地望着远方。父亲在想什么呢?也许,是在想他那再也没有力气回去的故乡。石油人一生走天涯,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石油人的家。那么,父亲应该是在想他的战友,想那战旗飘飘人喊马嘶的会战岁月吧。
那一年,石油师的将士玉门一别,有的去了新疆、青海,有的来到高高的炼塔下,还有的在后来走向了海洋。从1952年开始,父亲的战友几乎参加了从那时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国石油工业所有的大会战。
石油师将战斗精神和战斗意志带到了石油战线,使新中国的石油队伍从一开始就具备了奋发图强、艰苦创业的精神,成为一支敢打硬仗的队伍。
石油队伍从根子上具备人民军队顽强的战斗作风和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就连用语也带着浓重的部队色彩。直到现在,在原油生产工作中,出现最多、用得最广的词,便是打会战、打歼灭战、打攻坚战。就连基层单位的领导,在叫法上也和部队出奇地一致,基层小队的领导叫指导员、队长,再往上,便是教导员、大队长。1985年,我参加工作去长庆油田时,惊讶地发现,一些老工人还习惯于把党委书记称为“政委”。他们是一支不穿军装的队伍。
这客观上为王进喜们的涌现提供了一片肥沃的土壤。了解这一点,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就在一个薄弱的基础上,迅速开发出新疆克拉玛依油田,开发出青海油田;也不难理解,年轻的共和国土地上,为什么能处处盛开石油花;同样,我们就能明白,新中国的石油产量,为什么能从很低的起点上,在较短时间内突破一亿吨大关,成为产油大国之一。
诗人李季曾经这样写道:凡有石油处,皆有玉门人。
我要说的是,凡有石油处,便有石油师人。
虽然父亲老了,他的战友大都已过了80岁的高龄,有的已经离开了人世,但我相信,石油师人的精神已经融入了中国石油工业。在每一座井架和采油树的上面,都铭刻着一个不朽的名字:石油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