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夫
瓦连金·亚历山大罗维奇·谢洛夫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现实主义绘画传统的杰出代表,巡回展览派画家,被称为“俄罗斯绘画具有导向性的创新者。”他生于艺术世家,九岁开始跟随列宾学画,十六岁考入彼得堡皇家美术学院,师从著名美术教育家巴·契斯恰科夫,二十岁刚过便以一幅《少女与桃子》而声名大震,成为俄罗斯绘画界公认的青年才俊。
在谢洛夫创作的一系列优秀作品中,肖像画取得的成就尤其突出,其作品几乎可以构成一座展示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俄国杰出的艺术家、文化活动家、上层贵族和知名人士的肖像画廊。其中,一些女性题材作品更是成为俄罗斯艺术史上的瑰宝,出现在画布上的一张张或青春、或高贵、或美艳、或神秘的女性面孔,充分体现了画家有别于前辈们忧郁、沉重的绘画基调,展示了“愉悦”的创作风格,他笔下的人物被评论界称之为“就像鸟儿为了飞翔一样,她们只为幸福而生。”
19世纪末,谢洛夫与《艺术世界》杂志主编加基列夫相识并交好。后来,加基列夫筹划了名为“俄罗斯季”的俄国艺术团赴欧洲大型巡回展演,谢洛夫也受邀参加进来。1909年,画家来到巴黎,正是在这里,他完成了名作《鲁宾斯坦肖像》,这也是画家唯一一幅东方题材的画作。
鲁宾斯坦
伊达·利沃芙娜·鲁宾斯坦是一位犹太银行家之女,出生在基辅,早年父母双亡,后被亲戚带到了圣彼得堡。在他人眼里,鲁宾斯坦美丽、富有、孤傲、才华横溢、胸怀理想,她会五门外语,喜欢阅读尼采的作品,痴迷于戏剧艺术,从小就梦想成为一名演员。不过最初,鲁宾斯坦的艺术生涯屡屡碰壁:她以艺名“利沃夫斯卡娅”参演的一些作品得到的多是批评;她花费大量心血、精心准备的角色在演出前被换下;她个人出资排练并主演的芭蕾舞剧《萨罗梅娅》在首演前被禁演;她甚至被亲戚送进过疯人院。不过,这些挫折并没有把鲁宾斯坦压垮,为了争取《萨罗梅娅》公演的机会,她远走欧洲,来到了世界艺术之都巴黎。在这里,她几乎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献给了舞蹈艺术,甚至因为拒绝爱情,躲到瑞士的一所学校里潜心习舞。
鲁宾斯坦艺术事业的转机与加基列夫关系密切,当时,“俄罗斯季”在法国已经开展了一段时间,法国人逐渐厌倦了俄国绘画、俄国音乐、俄国歌剧,于是加基列夫适时地将鲁宾斯坦推到了法国观众面前。在根据普希金的中篇小说《埃及之夜》改编的芭蕾舞剧《克里奥巴特拉》中,她成功出演了埃及艳后。著名戏剧评论家维·斯维特洛夫观看演出后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她继承了来自古代君王伊洛特的犹太血统;她集蛇的灵敏和女性的柔美于一体,她的舞蹈表现了充满色情的东方的优雅,其中蕴含着怡然自得的情致和野性的纯真……”从此,荣誉铺天盖地地向鲁宾斯坦涌来,她一跃成为20世纪初风靡法国的芭蕾舞女演员。
《鲁宾斯坦肖像》
当谢洛夫来到法国时,几乎整个巴黎都在谈论鲁宾斯坦。一天晚上,他终于亲眼见证了鲁宾斯坦在《克里奥巴特拉》中所塑造的东方:幽暗的舞台,手执古代乐器的乐师,抬着被帷幔遮得严严实实的车辇的奴隶。音乐停止,埃及艳后克里奥巴特拉出场了……曼妙的身姿,苍白的面庞,高挽的蓝色发髻……谢洛夫被深深吸引了。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平淡无奇的戏剧里所塑造出来的虚假的甜腻腻的东方,它就是埃及,是鲁宾斯坦所创造的神话。于是,谢洛夫立刻提出要为鲁宾斯坦创作一幅肖像画,很快就获得了同意。
这是一幅伊达·鲁宾斯坦后背面向观众的裸体肖像画,整幅画线条清晰,色彩简洁,画家非常注重整体效果上的一种神秘美感。女主人公瘦削的后背,修长的两臂和双腿,尖尖的手指,手上的蓝色戒指,指甲上的点点豆蔻红,脚趾上精巧的蓝色蝴蝶配饰,精美的脸庞,以及冷傲的表情和眼神,无一不是对主题强有力的烘托。整幅画营造出一种幽暗、凄冷的氛围,谢洛夫成功塑造了一个处于最精致、最敏感状态下女性的美好形象。
画作反映的时代风格
《鲁宾斯坦肖像》是谢洛夫的晚期作品,它的问世不但极为鲜明地折射出画家在艺术创作上的不懈追求与不断探索,而且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19世纪末的俄国,正在经历文化发展的一个特殊时期,出现了很多新观点、新主张。体现在绘画领域里,那就是一些艺术家认为美并非源于创造外部世界的材料,而是艺术家才能和诗意般幻想的产物,这主要表现在对神话、童话和寓意情节的迷恋上。虽然谢洛夫并不完全赞同这种艺术主张,尤其反对一些人对巡回展览派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否定,不过,现实世界中美的事物总是因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瑕疵而令画家失望。因此,为了进一步加强对艺术的探索与创新,谢洛夫转而对古希腊、古罗马风格和古典艺术产生兴趣,并走上了通过现代艺术表现古代神话诗学的探索之路,试图在被自由诠释的、不受古典主义条条框框束缚的传说中寻找和谐之美。《欧罗巴被劫》和《奥德修斯和瑙西卡》就是他转向古希腊、古罗马题材后创作的绘画作品,而《鲁宾斯坦肖像》则是画家对东方文化的解读,它的问世与时代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20世纪初,“东方热”在欧洲已经持续了一二百年,诸如“东方性格”、“东方氛围”、“东方故事”、“东方专制主义”和“东方生产方式”等术语颇为流行。虽然此时欧洲的东方学研究势头已经有所回落,但是俄国的“东方热”潮却仍旧保持着一定的温度。而从未真正到过东方的谢洛夫,他对东方的了解可能只是来源于壮士歌中的描述,以及东方学家们的阐释,就像大多数俄国人一样,从中读到的不外乎神秘、遥远、含蓄和异域情调。恰在此时,鲁宾斯坦来到谢洛夫面前,一个孤傲、冷艳、特立独行的欧洲现代知识女性,在谢洛夫眼里,她因塑造埃及艳后形象而浑身上下散发出东方古典美的光辉。
可见,《鲁宾斯坦肖像》是处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历史和社会转折时期的俄罗斯艺术文化发展的产物,展现了新与旧、传统与创新、过去与现在的和谐统一,它是谢洛夫晚年在艺术创作上的一次大胆尝试,是他采用另类题材对美进行的诠释,同时代表东方题材在俄国绘画领域里的现身。
(作者赵春梅,南开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