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术”之惑

    我们相信科学。然而，当科学家告诉你说，某些并非神经病人的强奸犯之所以会不断萌发侵扰女性的冲动，是因为他们的脑子出了毛病，而非本人意愿，你信还是不信？

    尽管科学在改变世界的征途上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人脑研究至今仍然没有重大突破。虽然没有突破，但还是有一些成果。例如，一些欧美科学家近两年纷纷宣称，他们如今已能够“大体观察到人脑的活动模式”，初步掌握了所谓的“读心术”。一些“人脑研究机构”及律师事务所则开始心急火燎地试图利用这一“革命性的科研成就”，为一些犯罪分子开脱罪责。

    他们要求法官采信脑成像图片，期盼法庭将被告大脑活动模式与其精神状态相联系，确定被告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从而减轻对被告的处罚，或者干脆对判案结果进行完全彻底的颠覆。然而，事实上，大脑扫描迄今却几乎从未作为证据在法庭审判过程中真正发挥过作用。为什么？因为法官和陪审团对“读心术”的态度通常十分谨慎。在他们看来，如同测谎仪提供的结果一样，大脑扫描的图像结果也属于难以采信的证据，对于现行法律体系而言，它还不靠谱。

    多数科学家也不支持将脑部扫描结果作为法庭证据使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和精神病学教授史蒂芬·莫斯曾明确表示，大脑不会杀人，只有人才会杀人。在一些急于将科研成果转化成生产力的科学家支持脑成像技术“走进法庭”的同时，另一些更善于哲学思考和更有社会责任感的脑神经专家则反对“让大脑出庭作证”，认为这样做是对科学的“危险的歪曲”，是对科学进步的嘲讽。不错，强奸犯受损的某个脑部区域可能是其从事犯罪活动的根源——这当然是科学问题，但其中却包含着丰富的哲学、社会学、伦理学的内容。人与人脑可以被割裂开来吗？有强奸冲动的是大脑，而不是人？强奸犯是否可以逃避其本应承担的法律责任，走出法庭后轻松地对受害者说，真对不起，我的脑子出了毛病？

    人脑若是“独立了”，那人是什么？人们甚至还会提出更有趣或者说更惊人的疑问，比如说，那些总是停不下脚步的强奸犯为何会脑髓受损？如果不是物理性损伤，那是否可以理解成他们的基因出了毛病？假若功能核磁共振成像检测证明，一个人从基因的角度来说，天生就是强奸犯，那该怎么办？社会该如何“处理”他？

    阅读有关“读脑术”的新闻时，我们偶尔会想，科学家是不是不要再继续折腾了？！如此科学进步与发现核裂变在本质上何其相同！如果我们的体检报告中有一张脑部扫描纪录或许还不是一件坏事，但当人事档案中也出现脑部扫描数据时，你会不会惊恐？真的可以让思想裸体出行吗？真的可以对隐私暴露毫不担心？不错，我们可以从“读心术”中找到防病治病的灵丹妙药，说不定还可以从核磁共振技术中提取或者制造自己和别人的梦境（这当然很好玩啊），但是，我们将把自己情感放在何处？如果我们大家都能高高兴兴地接受脑部成像技术，那我们与透明的机器还有本质的区别吗？读读别人的脑子或许还算乐事，但自己的脑子“被阅览”会有什么感受？

    当媒体欣喜若狂地高呼“强大的成像技术即将揭示大脑中最深层的思想”时，我们到底是听到了一条好消息，还是一条坏新闻？

    本报记者  汪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