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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伟大的戏剧家、文学家汤显祖，为后人留下卷帙浩繁的诗、文创作和代表中国戏曲创作高峰的“临川四梦”（《牡丹亭》、《紫钗记》、《邯郸记》、《南柯记》）。这些宝贵的文化财富，特别是以《牡丹亭》为代表的戏曲作品，在今天仍然活在戏曲舞台上，以强烈的思想和艺术的感染力折服观众，成为历久不衰的戏曲艺术经典。汤显祖曾在他的《七夕醉答君东》一诗中写道“玉茗堂开春翠屏，新词传唱《牡丹亭》。伤心拍遍无人会，自掐檀痕教小伶。”（《汤显祖全集》791页）汤显祖若看到今天其剧作仍然被搬演且为年轻观众喜爱的情形，他那“曲高和寡”的慨叹应当不会再有。
汤显祖的“临川四梦”，其题材出唐人小说，虽写梦境，却是以梦境写人生，以虚幻写社会。他在《合齐序》中说：“予谓文章之妙，不在步趋形似之间。自然灵气恍惚而来，不思而至。怪怪奇奇，莫可名状。非物寻常得以合之。”（《汤显祖全集》1138页）汤显祖主张戏曲创作“以意趣神色为主”，神情合至，不为音律束缚。正是他“绝异古今画格，乃愈奇妙”的文字，抒发了他对当时政治和礼教的具有强烈震撼力的批判。他的创作对当时和后世的戏曲创作都产生了重大影响。清代戏曲作家洪升称他的《长生殿》是一部“闹热《牡丹亭》”。
几百年来，昆曲和各地方剧种，对汤显祖的剧作都有移植搬演。而且，早在十七世纪，《牡丹亭》就已传播到海外，自二十世纪以来，多种外文译本的《牡丹亭》相继出版，研究汤显祖及其剧作的外国学者也日益增多，且研究成果多有真知灼见。我国著名戏曲理论家郭汉城先生1983年就曾指出：“外国有莎士比亚学，中国已经有红楼梦学，也不妨有研究汤显祖的‘汤学’。”（《汤显祖研究文集》序）
中国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以来，逐步以开阔的胸襟和开放的眼光审视民族的历史文化遗产，并以科学的态度对待优秀的历史文化遗产。《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桃花扇》等等享誉世界的民族戏曲经典重又得到珍视。这些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不仅不再被摒弃，更重要的是，人们不再以“阶级分析”的立场，不再以服务于政治的态度，也不再以单一的社会学的方法去看待和理解这些人类文化的珍宝。因此，研究者、剧作改编整理者都以审慎的态度注意从整体上去把握这些剧作，从艺术本体着眼去揭示剧作的思想蕴涵，从剧作内容的丰富性和戏曲艺术的形式之美，来完整地传达这些伟大的剧作家们曾经试图带给人们的心灵震撼。
近几年来，由旅美华裔著名作家白先勇先生整理的《牡丹亭》演出本，就是整体再现汤显祖原作的典范。“青春版”昆曲《牡丹亭》由苏州昆曲剧院的青年演员沈丰英、俞玖林主演，在大陆和台湾地区及欧美巡演，引起轰动。之后，白先勇和他的团队又将《玉簪记》搬上了昆曲舞台。这标志着以《牡丹亭》为代表的中国经典戏曲正从“美丽的古典”走向“青春的现代”。它说明，中国的古典戏曲仍然可以与今天处于现代化进程中的人们特别是年轻人产生思想、情感和审美的共鸣。
进入二十一世纪，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维护世界人类文化的多样性，已成为国际性的共识。我国的昆曲艺术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为首批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牡丹亭》作为昆曲上演最多的剧目，它集中地体现了昆曲艺术的精粹性和它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突出价值。《牡丹亭》是如此，包括汤显祖其他剧作在内的中国民族经典戏曲，就文化记忆传承而言，实际上都具有同样的文化意义。
最近，江西抚州市委宣传部的同志告诉我，他们把“临川四梦”合集新评注出版。“临川四梦”（或谓《玉茗堂四梦》）校注、评注版本早已有出版，但是，在汤显祖诞辰460周年之际，由汤翁家乡的宣传文化部门来组织新的评注本出版，却有特别的意义。汤翁地下有知，应感欣慰。
汤显祖有诗云：“远色入江湖，烟波古临川。”古临川辖境相当于今抚州市以南的盱江及宜黄水流域，西至乐安县境。时事变迁，辖境或有屈延，古临川大体即今抚州一地。
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曾产生过许多中国文化史上的杰出人物，仅宋明两代，就有彪炳史册的大家晏殊父子、曾巩、王安石、陆九渊、谭纶、汤显祖等。当代著名学者钱仲联在《临川才子论集序》中说：“临川市，江西一名城也。昔王羲之、谢灵运先后为之守，拟岘之台，清风之阁，五峰之堂，胜迹流传。祝穆称‘其俗风流雅儒，乐读书而好文词’。”如此人杰地灵之所，孕育了伟大的戏剧家汤显祖。
与汤显祖相联系的还有这里丰厚的民间戏剧资源。南丰傩舞、宜黄古腔、广昌孟戏都是被称作戏剧“活化石”的遗存。在当今保护民间戏曲的田野调查中，专家们在广昌县“盱河戏”中还发现了与浙江海盐的民间音乐“骚子歌”相似的音调，并初步研定“盱河戏”中保留了海盐腔的音乐曲牌。抚州的专家学者和有关的部门机构，把对汤显祖的研究与对临川乡土文化的研究，作为一个整体看待，“临川文化”现象的研究，已成为专家学者关注的对象，并已有不少专论问世。
我想，我们今天正处在一个文化创新的时代，创新的前提是继承。只有重视将蕴含着中华民族特有精神价值、思维方式和文化意识，体现中华民族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民族优秀历史文化遗产传承下来，我们的文化创新才会有雄厚的基础。抚州的同志们组织新评注“临川四梦”出版，会把新时期汤显祖研究的学术成果融汇其中，并与“临川文化”现象研究的新发现结合起来，以汤显祖故里对汤翁的独特理解，把新评注本“临川四梦”奉献给广大读者。
据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关机构将于2016年隆重纪念世界三大文化巨人——西班牙的塞万提斯、英国的莎士比亚和中国的汤显祖逝世400周年。可以预见，汤显祖及其“临川四梦”会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戏剧舞台上得以“还魂”与“回生”。
“烟波楼阁春如海，明日临川更绝伦”。祝愿汤显祖故里焕发出更加蓬勃的文化生机与活力。
是为序。
（作者为文化部副部长、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本文是为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的江西梧州《〈临川四梦〉评注》一书所作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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