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受无极限

    今年夏天,病房来了一个和我年纪相当的残疾女孩儿——张蔷,眼睛明亮亮的,很聪明的样子。

    可是当我正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和我交流的同龄人而高兴时,我却发现她整个身体都是死板的,胳膊腿全不能动,护理员把她抬放到床上后,她只活动了一下脑袋。午饭时,阿姨过来给她喂饭,一勺一勺的,她吃得很慢,尽管每勺都只盛了那么一点点,可是,因为吞咽不顺利她还是会咳嗽、喷饭,一顿饭下来,她不知要喷多少次,很费劲。第二天早晨洗脸时,也是阿姨洗湿了毛巾一下一下地给她擦,被子的细微腾挪也得阿姨帮忙……

    后来我在和张蔷的交流中得知,她本来是个非常健康的女孩儿,大二那年在一次车祸中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张蔷没有说截瘫后她是怎样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的,也没有说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想法,我很想问,也很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她不愿意说话,因为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写作,所以我们很少交流。但是,我发现在我看书、尤其是在电脑上写东西时,她经常长时间地盯着我看,而且好像还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我很想把我的书拿给她看,很想把我的电脑让她用,但是一看到她那样子我就又打消了这样的念头,连手都不能动,怎么看书、打电脑啊!可是有一天她却主动和我说出了这样的想法:“李玲,借我用一下你的电脑吧。”我愣了一下,但还是让阿姨把电脑递给了她。阿姨帮她拿过去后,她让阿姨把电脑的键盘挪到离她下巴最近的地方,然后又让阿姨帮忙把我的一支铅笔塞到她嘴里,她紧紧地咬住铅笔后就在键盘上点了起来。因为一个字都由好几个拼音字母拼成,这些字母挨个点下去,她的头就要抬起、放下好几次,一个词、一个句子打出来她不知要这样抬起放下多少次。可以想象,那支硬硬的铅笔咬在嘴里,长时间下去整个牙齿和面部肌肉也会酸痛。然而让我惊讶的是,这个平时看上去柔弱的女孩子,第一次打字竟然就坚持了四十多分钟!看着她的头抬起放下,放下又抬起,如此地反反复复,我许久未动的心深深地被震动了!打完字,松开嘴里的笔,她长出了一口气,对我灿烂地一笑,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因为心痛!因为感动!更因为希望!

    张蔷让我明白:即使有一天我的病情恶化到手脚、全身都不能动了,我还可以像她那样,用嘴咬着铅笔点击键盘在电脑上继续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