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农,字寿门,号冬心,“扬州八怪”之一,以擅写漆书、精绘墨梅、博学工诗名世。不同于郑板桥那般雅俗共赏,妇孺皆知,金的声望似乎在文人圈内更为显赫。
张庚《画征续录》称金农“持论不同流俗”。金别号甚多,其一曰:“稽留山民。”浙江杭县天竺山,唐尧时许由隐于此,名许由峰,山上多蝉,蝉鸣“稽留”声,和浙语“许由”同音。金一生以清高自称,多不合时流之叹,故以“稽留山民”自号。据说,金是五十岁后学画的,可这位半路出家的旷代逸才,却开辟了一片绚烂的艺术天地。古代中国画家所绘之梅,多表现疏淡清雅。金笔下之梅,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虚虚实实、蓬蓬勃勃,透出阳光般的朝气与生命力,于画坛别具一格。在一幅自绘江梅图留白处,金以特色鲜明的漆书题写了“空香沾手”四字。捧读他画的梅,确有指间生香之感。
金客居扬州,盐商慕名竞相延请。一日,某商宴客平山堂,金首坐,席间行“飞红令”,即各人说一至两句明嵌或暗藏“飞”、“红”二字的古人诗词,说不出者,则须罚酒。次至某商,苦思未得,众客将议罚,商曰:“得之矣,柳絮飞来片片红。”一座哗然,笑其杜撰。金独曰:“此元人咏平山堂诗也,用于今日,正好谐景。”众请教全篇,金诵之曰:“廿四桥边廿四风,凭栏犹忆旧江东,夕阳返照桃花渡,柳絮飞来片片红。”众皆服其博洽,其实乃金口占此诗,为某商解围耳。商越日馈其千金。
汪曾祺写过一个别致短篇《金冬心》,主干即取材这则逸事。小说结尾尤为精彩:冬心得千金,转瞬买来十盆名品素心兰,边欣赏,边连声骂从金陵来函托他向扬州盐商打秋风的袁子才:“斯文走狗。”这一千古绝骂,倒不是金冬心或汪曾祺的发明,而是郑板桥的专利,是他对袁子才的总体评价。
精神追求风雅,行止不避趋利,既超凡空灵,又世故投俗,性格复杂多面——这就是金冬心,生活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一位名书画家与诗人。
不过,才华宏富者终是讨人喜的,金生前即享盛名,身后更为文人追捧。在台湾,每逢张大千生日,皖籍学者台静农总画一小幅梅花贺寿,张受之欣然。张大千最后一次过生日,台静农画了一幅繁枝,求简不得,多打了几道圈圈,张展画笑曰:“这是冬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