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捕钓散记》是刘春龙的近作,内容多与渔事有关。苏中平原多河道,所谓“水势环绕”,因此便多了许多生计,也多了许多捕钓的技艺。那些技艺,于我们是生疏的。有许多的工具,甚至闻所未闻,常常要查了词典,才会知道这些工具竟然有那么多年的历史,很有一些古意。春龙当然是熟悉的,写起来如数家珍,这让我长了许多的见识,月光下,也好像看见了那个英俊的捕钓少年。现在,这个捕钓少年把那些乡村往事排列成文字,也通过这些文字,搭建起一座渔事博物馆。
用博物馆来形容春龙的文章当然不准确,这本书也不能仅仅视之为渔事小词典,尽管它的确会教给我们许多知识。但是,它首先是文学。文学具有这样的作用,它将久远的年代,已经或者即将消逝的事物,转化成一种记忆,这种记忆蘸满感情,在这一记忆的书写中,所有古老的事物变得有生命起来,诉诸于我们的情感,并使我们的心灵有了安放的空间。
但我还以为,春龙的这一记忆的书写,可能还多少有着一种不安,甚至某种隐隐的恐惧。这种恐惧,影射着一种行将失去的历史,或者,一种行将失去的生活形态。
乡村的动荡,或者正隐喻着我们这个时代的某种本质性的变化,乡村开始被有效地组织进现代的叙事之中。公路夸张地改变了乡村生活,河流改道,甚至湮没,瓜田李下,或成传说,袅袅炊烟,也只成为歌里的记忆。一切都将失去,失去的还有我们这代人的历史,古老的基石开始松动,或有一天,终止崩溃。而我们拥有的,或许只是“城市”。
但我们希望拥有的,并不仅仅只是“城市”,或者“城市”象征的“物质”。我们渴望久远的事物,因为它们承载着一段古老的历史,我们站在“现在”这道门槛上眺望未来,同时,我们也紧紧挽住“历史”,或许因了“历史”,我们才能克服“现在”的茫然与虚无。在这个意义上,春龙的《乡村捕钓散记》就不仅仅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是一个活的生命,是月光下,那个英俊的捕钓少年,因了文学,因了美的叙述,也因了我们的阅读,那些“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有了新的生命形态,并生产出一种不可或缺的美学意义。
春龙是江苏兴化人。兴化这个地方,历代都出文人,有名的,比如郑板桥。说起郑板桥,一般都会想到“难得糊涂”,但兴化人好像不这么看。他们叙述中的郑板桥,是一个喜欢豆腐白菜唱着道情的“老渔翁”。我以为,春龙是活在这一叙事传统中的,亲近自然,热爱生活,总是关心着这块土地,以及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