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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1年02月17日 星期四

    论敦煌学

    作者:郝春文 《光明日报》( 2011年02月17日 11版)

        

        长期以来,中国学者一直认为敦煌学一词是陈寅恪先生在1930年首先提出的。1989年,日本学者池田温在《敦煌学与日本人》一文中,指出日本学者石滨纯太郎在1925年已使用敦煌学一词。池田先生并未直接否定中国学者的说法,只是委婉地指出,在1930年以前,“敦煌学已经部分地使用了”。2000年,王冀青发表《论“敦煌学”一词的词源》一文,具体论证了石滨纯太郎使用敦煌学一词要早于陈寅恪。没有证据表明陈寅恪先生使用敦煌学一词是否受到了石滨纯太郎的影响,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陈先生振臂一呼,敦煌学才在我国学术界广泛流传开来,并激励几代中国学人投身敦煌学研究。所以,池田先生所说在1930年陈寅恪使用敦煌学之前,敦煌学一词只是“部分地使用”(在小范围内流传),也是事实。

        如果从1925年算起,敦煌学一词已经流行了85年。80多年来,这个名词的内涵、性质已发生很大变化。起初,敦煌学不过是指研究敦煌文献而形成的新的学问或新的学术潮流。以后其范围逐步扩大,学术积淀也日益深厚。20世纪80年代以后,多数学者逐渐把敦煌学看作一门学科,与此同时,有部分学者不同意把敦煌学当作一门学科,也有学者继续模糊地使用着敦煌学。

        这样,我们可以把敦煌学分为两种不同属性的对象来进行讨论。一种是作为历史名词或历史概念的敦煌学,一种是作为学科概念的敦煌学。

        作为一个名词或历史概念的敦煌学,其内涵具有不确定性,每个使用者在遵守命名学原则的基础上,可以见仁见智、见人人殊。对敦煌学而言,命名的原则就是它的空间范围必须限定在历史时期的敦煌,包括历史时期敦煌管辖的地区。如果某个地区曾经一度归敦煌管辖,这个地区在敦煌管辖的时间内可以划入敦煌学的范围;反之,则不可。所以,作为一个名词或历史概念的敦煌学也是有前提的,即它的空间范围不能跨越敦煌及其管辖地区。只有在这个前提下,使用者才可以对敦煌学各说各话。比如吐鲁番地区,历史上曾经隶属敦煌,这一时期吐鲁番地区当然可以划入敦煌学的范围。但在更长的历史时期吐鲁番并不隶属敦煌,包括吐鲁番文书所归属的主要时代,因此把古代的吐鲁番和吐鲁番文书整体划入敦煌学的看法就值得重新考虑了。

        作为一门学科概念的敦煌学,与作为一个历史名词的敦煌学有很大区别,其内涵应该有更加明确和具体的规定,不仅要证明它能够满足一门学科概念所需要的基本条件,还要对反对者提出的理由作出合理的回应。

        能否成为一门学科似需要满足以下三个基本条件:一是有无独立的研究对象;是是否形成自成系统的知识体系;三是有无独特的理论和方法。虽然具体表述可能有所不同,但敦煌学具有独立的研究对象似为学界共识,至少未见有人提出异议。

        关于敦煌学的理论和方法,已有学者做过论述。据笔者所见,林家平、宁强、罗华庆在《试论敦煌学的概念、范围及其特点》一文中,最早提出“创立一套具有中国特色的敦煌学理论体系”,并指出探索敦煌学“各个领域之间的联系性和共同的规律是建立敦煌学理论体系的重要方面”。当然,在今天看来,对敦煌学理论还可以有更科学的表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敦煌文献学方法或敦煌学方法也常被提及。如荣新江在《敦煌学十八讲》中指出,敦煌学的研究已“逐渐概括出一些有系统的研究方法”。从整体上看,我们对敦煌学的理论和方法还缺乏深入的研究,但敦煌学具有独特的理论和方法这样一个论断,亦未见有人提出异议。

        看来,争论的焦点在于敦煌学是否形成自成系统的知识体系。1984年,周一良先生最早提出“敦煌资料是方面异常广泛、内容无限丰富的宝藏,而不是一门有系统成体系的学科”。此后,反对敦煌学是一门学科的学者大多采用了周先生的说法。据笔者所见,直接回应周一良先生观点的仍是上文提到的《试论敦煌学的概念、范围及其特点》一文。该文认为,“周一良先生等人的观点,比较多地强调了敦煌资料各部分之间的差异性,否定了这些资料本身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敦煌“文物文献资料,大都产生于古代敦煌,共同的时空范围,使它们之间必然地存在着内在的联系。遗书与遗书之间、遗书与遗画以及佛窟之间、佛窟与佛窟之间、佛窟与墓葬以及建筑之间、遗书与古城遗址之间、木简与古碑以及遗书之间紧密交错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体,比较全面而真实地反映着古代敦煌特有的历史风貌,同时也可窥见中国古代史、中西陆上交通史、中亚史的一些侧影”。以上论述重点强调了敦煌资料之间的联系,分析是深刻的,反驳也是有力的,但并未完全回应周先生的问题。周先生的问题是有理论预设的,即是以历史学、宗教学等依据内容分类的学科作为参照提出敦煌学不是一门有系统成体系的学科,而敦煌学的面貌确实与历史学、宗教学等学科不同,不解决这个问题,实际上还是没有正面回应周先生的观点。

        二

        总结以往有关敦煌学的各种表述,我对敦煌学试作如下界定,即:敦煌学是以敦煌遗书、敦煌石窟艺术、敦煌史迹和敦煌学理论等为主要研究对象,包括上述研究对象所涉及的历史、地理、社会、哲学、宗教、考古、艺术、语言、文学、民族、音乐、舞蹈、建筑、科技等诸多学科的新兴交叉学科。这一表述说明敦煌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有四个方面。

        其一,敦煌遗书。敦煌遗书是敦煌学的主要研究对象,也是使敦煌学成为一门学科的主要因素。其主体部分是1900年敦煌藏经洞出土的五万多件古写本和少量印本,也包括古敦煌郡范围内发现的少量纸本文书和典籍以及吐鲁番地区出土的敦煌文书。

        其二,敦煌石窟艺术。包括古代敦煌郡、晋昌郡范围内就岩镌凿的敦煌莫高窟、西千佛洞,安西榆林窟、东千佛洞、水峡口下洞子石窟,肃北五个庙石窟、一个庙石窟和玉门昌马石窟等佛教石窟寺。其内容包括彩塑、壁画、题记和建筑等几个部分。

        其三,敦煌史迹。包括敦煌古郡范围内的郡县、关址、长城、烽燧、塔寺、古墓葬、古代居住遗址,以及敦煌地区出土的汉晋简牍(1906年至今,敦煌地区先后出土了多批汉晋简牍)、文物、乡土文献等。

        其四,敦煌学理论。包括敦煌学发展的历史、现状、研究方法以及对这门学科的性质、概念、范围等问题的探索。

        以上表述也指明了敦煌学的范围,即上述主要研究对象所涉及的十几个学科。

        从学科命名的角度来看,敦煌学与历史学、宗教学等依据内容分类的学科不同,它的主体词“敦煌”二字不是学科名,而是地名。首先应该说明:敦煌学不是其所涉及那十几个学科的简单综合,更不是把它所涉及的那十几个学科的全部内容统统包揽收容,变成一个多学科联合体。

        按现代学科分类,敦煌学的主要研究对象之一——敦煌遗书的内容不仅涉及到宗教、历史、语言、文学、民族等文科的诸多学科,还涉及医学、数学、天文学等自然科学的一些学科。所以,多科性或多学科交叉是敦煌学的本质特征。但是,敦煌学与我们一般所说的交叉学科也有明显的不同。一般所说的交叉学科是指不同学科在认识世界过程中,用不同的角度和方法为解决共同问题产生的学科交融,经过反复论证和试验产生的新的学科领域。其核心和实质是两门以上不同学科的理论和方法互相渗透,渗透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同一问题。而敦煌学的多学科交叉则只是不同学科的材料在同一地域空间(敦煌)的交叉。因为诸多不同学科的资料都是在敦煌发现的,所以敦煌也就成了敦煌学的特定空间范围,是敦煌学区别于其他学科的特点和标志。如历史学是一门独立的学科,从整体上看,这门学科不属于敦煌学。但如果用敦煌出土的资料研究敦煌地区古代的历史问题,就属于敦煌学的范围;当然,用敦煌出土的资料研究敦煌地区的古代历史问题也仍然属于历史学的范围。这样,敦煌学就与历史学产生了交叉,其他如宗教、语言、文学等学科的情况可依此类推。所以,敦煌学是由与敦煌有关的诸多学科的相关部分组成的集合体。

        首先,敦煌学的研究对象虽然分为四个主要方面,但这些主要对象同时是一个以敦煌为空间范围的不可分割的整体。以敦煌遗书而论,就其内容来说虽然涉及许多学科,但这些遗书的主体部分出自同一洞窟,所以这些分属不同学科的资料同时又自成一个系统。各类文书之间存在密切的内在联系,是反映当时民众生活不同侧面的断片。另一方面,敦煌遗书也是敦煌古代文化的组成部分,包括敦煌石窟遗存以及其他敦煌发现物和古遗址统统都是敦煌古代文化的一部分。敦煌出土文献和敦煌文化遗存是近代学科分类以前的产物,它们作为复合体混杂在一起是有其内在规律、自有其体系、自有其系统的。我们在对这些遗产进行分科整理和研究的同时,也应该尊重并认真对待敦煌文化遗产的原生形态。如果我们把这些分属不同学科的资料当作整体来考察,从整体上把握它,这些分属不同学科的资料就成为了解当时民众的教育、民俗和社会生活的砖瓦。用这样的眼光来观察敦煌资料,各个学科的所有资料都可以是了解先民社会生活史的资料。

        其次,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敦煌学已经形成了独特的理论和方法。因为敦煌学的主要研究对象敦煌遗书的绝大部分为古写本,与传世印本文献性质不同,其中保存了很多的俗体字和异体字,还有不少写本使用河西方音。只有经过特殊的文献学训练,才能顺利地阅读、抄录和利用敦煌遗书。这种多年整理敦煌遗书逐渐形成的敦煌学方法或敦煌文献学方法包括文字辨认、文字释录、文书辨伪等内容。可见,敦煌学虽是由与敦煌有关的诸多学科的相关部分组成的集合体,但这个集合体是具有内在联系、具有独特理论和方法的有机集合体,是一门有内在规律、自成体系的由新材料发现而产生的新兴交叉学科。

        应该承认,敦煌学的学科面貌与历史学、宗教学等按门类发展起来的学科确有不同,但这不能成为它是一门学科的障碍。一般情况下,新兴学科在开始时都是因为学科面貌不同得不到承认,以后逐步得到承认。所以,学科面貌不应该成为判断该学科是否是一门学科的标志。

        敦煌学从一门学问发展为一门学科,和我国高等院校招收和培养相关方向的研究生并开设相关课程具有重要关系。20世纪80年代以来,北京大学、兰州大学等高校相继开设了有关敦煌学的课程,招收有关敦煌学的研究生。30多年来,不仅在敦煌学课程建设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人才培养方面也取得了巨大的成绩。在大学开设课程、招收研究生都会遇到把敦煌学放在哪里的问题,也就会促使人们思考敦煌学的定位和性质。目前,在各大学的研究生招生目录和课程设置中,一般将敦煌学置于历史文献学之下。其实敦煌学的很多内容如敦煌石窟艺术研究等并非历史文献学所能容纳,恰当的方法是在历史学门类中单设敦煌学一级学科,即历史学门类下设四个一级学科:中国历史学、外国历史学、考古学与博物馆学、敦煌学。而敦煌学一级学科可考虑下设四个二级学科:敦煌文献学、敦煌石窟艺术学、敦煌史迹、敦煌学理论。当然,以上设计只是初步思考,还可以进一步完善。

        (作者单位: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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