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容暴力满天“飞”

    暴力永远是可怕的社会毒瘤，在无法改变社会状态的时候，被压迫者采取暴力手段推翻反动统治阶级。“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斗争，只能是一种历史的选择。而在历史选择改变了社会命运之后，新的统治力量就必然要扬弃暴力手段，逐步建立公平社会，维护和谐社会，逐步走向全社会共同富裕的健康道路。

    艺术，作为人类崇高的精神产品，对于暴力更有着自己的认知。许多伟大的艺术家，即使误入“不以暴力反抗暴力”的歧途，但也决不是容忍反动压迫者的暴力统治，而是想通过社会批判途径葬送暴力统治。

    只是令人遗憾，在当今国内许多艺术作品中，暴力崇拜的倾向已经愈演愈烈——最先是武侠小说的以暴治暴，演绎冤怨相报和“杀富济贫”的封建观念；继而，暴力崇拜的倾向向其他艺术门类浸染，甚至已经成了主流电影的最大卖点。

    我们对艺术的最高期待到底是什么？是要在艺术作品中看到血淋淋的杀戮，还是要看到人类良知的最高实现？近来我们看到的几部大片，其中一部宣扬儿子报杀父之仇：即使已经年过久远；即使也没有判断怨仇结聚的原因，更不去思考人性的变化；即使对方已经从冤仇中求得解脱，依然要杀人偿命——你杀了我的全家，我也要灭你的全家。

    冤怨相报，求取的不是社会正义，冤怨相报的最高使命是维护封建体制。这样的思维贯穿在武侠小说里，情有可原，人们对于武侠小说本来也不存厚望。武侠看的就是除暴安良，能够除暴，已经就是社会理想了。至于除掉旧暴之后，继而出现新暴又当如何，那就不是武侠小说能够回答的问题了。

    武侠小说毕竟是武侠小说，没有人在武侠小说里寻找社会理想，更不会有人在武侠小说里寻求未来道路。但电影是当代人的精神产品，电影有责任建树当代崇高的社会理想，并肩负生活批判的神圣使命，如果将电影也沦落到武侠小说状态，就是对电影艺术的亵渎。

    不幸的却是，在巨额票房收入的诱惑下，一些电影人忘掉了自己的艺术责任，将电影艺术推到感官刺激的陷阱，不惜一切手段制造视觉刺激，企图以惊人的票房收入获取利润的最大化，并以此自诩，从而悖离了电影艺术的神圣使命，制造了许多让人为之齿寒的电影作品。

    此中，自然有好莱坞电影的影响。但当下的好莱坞电影也已经走出了西部牛仔的时代和淘金时代。而且，即使西部牛仔片的格斗和厮杀，多少也还融进了人性关怀，而我们今天的某些中国大片却连起码的人性关怀都被抛弃掉，只剩下了暴力崇拜。

    最近看到的一部电影，导演先设置下了“一个土匪和一个恶霸”的故事框架，随之更以血腥、厮杀、格斗和阴谋，演绎了这样一个被导演称之为“就这么简单”的故事。恶霸历来是文艺作品的负面势力，而一切的文艺作品都只能在战胜负面势力的过程中展现人性的美丽和正义的强大；偏偏我们的导演没有遵循这一艺术原则，他选择了以邪恶“战胜”邪恶的处理手段，除掉恶霸的土匪，又成了一个新的恶霸。于是，电影里充满着血淋淋的镜头，更在血腥的杀戮中充塞暧昧的性暗示。完成这一切表述之后，这部作品竟以“枪在手，跟我走”的呼喊，表述了暴力崇拜的最高使命，将这部电影作品推向最后的高潮。

    在社会躁动时期，艺术更要坚守理性。“一个土匪和一个恶霸”的故事确实十分刺激，从土匪和恶霸的角度演绎这个故事，自然就是土匪和恶霸之间的胜负结局，但到了电影导演这里，就应该有自己的艺术演绎。背离了电影人的艺术良知，沦落到土匪和恶霸的视角，一切也就不再是艺术，而是土匪和恶霸的厮杀了。

    制作“一个土匪遇到一个恶霸”故事的导演，曾被人说是过去的作品让人看不明白。导演则答复说：“这部作品大家应该看明白了。”其实我看，正是这部作品，大家才真是看不明白，恐怕导演自己也未必看得明白。

    总之，暴力崇拜之风，到了应该煞煞的地步了！艺术应该回归理性。暴力崇拜毁掉的必是艺术本身，西方暴力电影的教训，应该对中国导演们有所警示。

    （作者为著名作家，现居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