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梦想成为一个画家。”这句话既有对自己、对艺术的担当与期许,更有对当下画坛文坛现状的沉痛。每当看先生挥毫作画的时候,每当看先生像一个孩童一样兴高采烈地与我们打诗钟、改文章的时候,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怎样才是一个画家?相对于那些束书不观甚至鄙薄文化的“画家”们,这个“画家”是个异数,还是个孤独的坚持者?
我想,文以化人,首先要“郁郁乎文哉”。对于社会而言,就是要有让文化发育成长的氛围,有朗朗书声,有慕道向化的文化情怀,有对伟大文化传统的珍惜与爱护,有对于行家里手发自内心的喜爱与珍重。对文化人而言,就是要有舍我其谁的文化担当勇气,要有巨大的文化承载力。范曾的艺术,不仅是一时一地一人的,不能是小情小调小我的,不会是无文无华无声的;他的成就,既包含民族文化的精髓,又能体现对最深刻文化精神的阐释,同时还表达出对普遍人类情怀的感知。所谓能化,简而言之,即有魅力。艺术家必先有强大内在的精神,然后有深厚的文化涵养,然后有感人至深的艺术,然后有风靡景从的艺术影响力。倘若内无光华,外乏神采,内修尚且不能,何以能化外?庄子云:“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黄宾虹先生云:“游艺之事,必志道据德依仁。一代之中,名家如林,其望重当时而传誉后世者,恒不数人。要惟道德文章,卓然有以自立,千古而下方为不磨。”在志道据德依仁的抱负下,去追求道德文章的卓然自立,那才是不磨的文化贡献,才能为民族文化宝库增添光彩。
其次要有“化被万方”的影响性。凡有井水处,皆咏柳词;唐诗三百首,三尺童子亦喜吟诵。不管这个泽被深远的“化”是在当代还是后世,其“化”一定是妇孺皆知的。言之无文,行之不远。不为广大群众喜爱、接受并感动,其“化”而有限,当然可知。我们当然不否认荒江野屋中精神求索者的卓越努力,甚至更尊重,因为他们的智慧成果潜藏着巨大的可能,可以经过某种普及化而形成广泛的影响。但艺术家则更直接地进入了人们的心灵,因此,在以文化人的过程中,艺术家总是更能成为文化时代的最显著象征。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杜甫的诗句真切地道出了“千古”与“寸心”之间的关系,也道出了艺术创作的苦辛。那些在“寸心”之中,包前孕后、纵横千古的人,多么值得我们珍惜。在此不妨为诗圣转一语,假如每一个“寸心”,都对“千古事”存有敬畏,我们的社会不仅温柔敦厚得多,我们的文化繁荣也就有了更健康的社会氛围。在高度专业化的当代社会,人文和艺术也被分隔成各种各样的专业,这固然是社会日益复杂多样化带来的一个必然结果,但也不能否认的是,当知识被割裂成各种小块的领地后,偏见和狭隘也就随之而出。对于画家为什么要读书大惑不解,认为知识学养无关艺术或甚少相关,就是这类偏见的一种。在这种氛围下,再怎么“呼唤大师”,洵乎其难,也就可以预见了。
让我们爱护艺术家、爱护艺术;让我们珍惜杰出的艺术创造,珍惜来之不易的时代,珍惜我们民族的伟大文化未来。顾炎武先生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让我们回到这句话的本意,天下兴亡的责任,就存于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存于我们对文化创造者的一念之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