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晚年》乃是台湾圣严法师晚年的口述式日记,作者已于2009年2月3日下午圆寂。斯人已逝,唯书长存于世,令人不禁唏嘘。初看到《美好的晚年》这一书名,我还以为讲的是一代高僧如何毕其一生修炼,颐养身心,达到佛家至高境界的过程,结果翻开来刚开头便不忍卒读。书中从2005年圣严法师被查出肾癌开始,一直记录到2009年他去世之前4年间的生活点滴,以及治病的整个过程。读罢,我只想说一声:珍惜生命。或许这也是法师写就此书的目的所在。
和法师谈经论著的佛学三书相比,《美好的晚年》中呈现出的只是一个普通老人在生命最后几年的历程,这期间充满了病痛、孤独、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危险,以及凭着意志和佛性坚持生存的顽强。自2005年8月被查出左肾患有肿瘤开始,法师详尽记录了第一次肿瘤手术的全过程:立刻安排住院,经历了膀胱镜检查、洗肾等一系列极为痛苦的疗程。这一段读来最是惊心动魄,我至今仍然可以感受到字里行间法师所经历的苦痛:麻醉药效一过,病人醒来发现浑身被插了五条管子,被切除的肾脏以及输尿管疼痛异常,以至于用麻醉剂也无济于事,“如此痛了三天,……在痛里睡,在睡里痛”。而这只是刚刚开始,术后观察不尽如人意,血尿持续、肺部积水、尿毒无法按时排出导致浑身水肿,不得不进行肺穿刺和插管洗肾。第一次洗肾又因法师体质殊异,疼痛难忍,“直想在地上打滚”。法师自己回忆这段非常时期亦说“那是手术以来最疼痛的一天,当时有种濒临死亡的经验出现。那种痛已痛得使我放弃忍受”。即使如此,病情稍稍好转,法师又立刻投身法鼓宗建设以及其他佛教公共事务中。
接下来的日记可以被看成是法师日常事务的提要以及名人交往录。这部分事情主要集中在2006、2007年病情稳定的两年中,多是法师与台湾各界名流互访、会面或出席公共性活动的记录和简短评述。初看觉得较为分散,但仔细读来,法师晚年关注的几大重点始终贯穿其中,可归纳为以下几方面:
一是对法鼓山的建设。法鼓山乃是法师一手创建,患病那年他正积极致力于开创汉传佛教“中华禅法鼓宗”。日记中多次提到他在建设法鼓山过程中的诸多艰辛和挫折,从开山划地就遇到了一系列阻扰和困难,场地解决之后又面临资金问题,法师身体力行,为了筹措资金两年之内完成了500多幅书法,四处向信众募款。可以说,法鼓山凝聚着法师一生的心血,对法师来说,“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实体称为法鼓山,房子只是一种设施,用以助成法鼓山理念的推广。只要是法鼓山理念推行的地方,那里便是法鼓山;只要还有一人实践着法鼓山的理念,法鼓山便是存在的”。
二是不懈努力推广汉传佛教。基于近十年来藏传佛教和南传佛教的兴盛,而汉传佛教式微的现状,法师深感忧虑,这在日记中也时有体现。法师曾留学日本,获得日本立正大学博士学位,是当时中国第一位有博士学历的僧侣。因此他极为重视教育,尤其是语言基础教育。在日记中他提到了汉传佛教界以往不够重视现代教育和语言,尤其是中国大陆佛教界的保守被动。他坚持汉传佛教必须走出去,面向国际推广,才能吸引更多的关注,这关系到汉传佛教的存亡。因此,在法师的倡导下,法鼓山众僧侣中高学历者占有相当比重,精通外语的僧侣也大有人在。这点继承了法师一向坚持宗教教育应纳入大学的教育系统的观念。
三是对社会现况的高度关注和积极的“入世”态度。在日记中法师屡次提到现代社会的一些症候,例如自杀潮、现代科技带来的隐性危害,以及人与人之间的隔膜疏离等等。在这方面,法师不仅倡导以佛法来疏导人心,提出“心灵环保”等一系列时尚概念,更是积极举办各类实际活动。例如法鼓山人文社会基金会举办关怀生命奖,启动一系列防治自杀行为的项目,举行“法鼓人文讲座”等。日记中他还多次提到与各种媒体、名流、文化界人士的接触,不遗余力地宣扬法鼓山宗义,从中可见法师对俗世事务的关注。和众多传统宗教界人士相比,法师是一位极具现代精神的僧侣,懂得如何借用传媒和俗世的力量来弘扬佛法,当然也就是将佛学注入现代意义,这种做法结果必然是佛教的大众化和实用化。
日记断断续续记录到2008年7月突然中断,随后就是法师最后的一篇口述,时间是2009年1月13日。从他人补充的叙述中,我们得知法师身体状况自2008年12月以来急转而下,癌症扩散的速度很快,而虚弱的身体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手术与治疗,弥留之际法师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作为一个普通的老人,圣严法师的晚年并不美好,他经历了世界上其他老人都会面临的普遍境遇;而从他弘扬佛法的一生来看,这个晚年,的确算得上是个功德圆满的句号。
(本文编辑 陈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