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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览群书 2010年08月07日 星期六

    高贵不灭 风雅永存

    ——读徐晋如《忏慧堂集》

    彭 焰 《 博览群书 》( 2010年08月07日)

        收到晋如自深圳快递来的《忏慧堂集》时,正值羊城仲春。深穗两地相隔并不远,我们晤面也十分方便,但晋如向来如此,每有新作便迫不及待要与好友分享,仿佛这种幸福的沟通一刻也禁不起耽搁。多年来,他的人一如他的诗,始终饱含着疾风迅雷般的激情。

        飞快拆开邮件,古朴典雅的封面立时跃入眼中,让人顿生暖意。收入书中的《胡马集》《红桑照海词》《缀石轩诗话》,我大都多年前便已读过,许多篇章更是烂熟于胸,此刻手捧合集,恰似故人重逢,熟稔中无限亲切。

        认识晋如之前,我已在网络上读过他的许多作品。最初读到的是他的思想文集。记得第一次接触晋如的思想时,我陡然一惊,竟至夜不能寐。在我的印象中,如今大部分所谓学术专著思想文论,不过是学匠们寻章摘句拼凑而成的资料汇编,充斥着福尔马林的气息,既无深刻洞见,亦无活泼灵魂。我没有料到有一天会与如此充盈着强烈生命力的真知灼见不期而遇,而作者竟是我的同龄人。晋如恰似一个站在山顶放声长啸的内功高手,而我坐在山谷,远远听到那灌注了深厚内力的啸声,便禁不住魂摇魄动,如醉如痴。就是在这个时期,我读了《缀石轩诗话》。

        近代以来的诗话,我读得不算多。晋如在《缀石轩诗话》的前言中提到三部,其中,我喜爱《词林新语》远甚于《人间词话》,而顾羡季先生的《驼庵诗话》给了我一个震撼。我猛然发觉,真正的学问原来可以这样毫不费力地直指人心。《缀石轩诗话》给了我另一个震撼。晋如完全是站在生命与灵魂的层面论诗,他所触摸的,不止是诗人的作品,更是他们活生生的灵魂与生命本质。以往在读诗词过程中,我朦朦胧胧意识到的一些问题,被他以简练的语言阐发出来,如烛火瞬间照亮黑暗的空间。叶嘉莹先生在说到她的老师顾随的诗词讲记时说:“先生所予人的乃是心灵的启迪与人格的提升。”这句话用来评价《缀石轩诗话》亦毫不为过。晋如论的是诗,却又远不止是诗。他的许多精言妙语,看得我真要喟然长叹起——“诗人之天赋端在不调和。”“一流诗人抒写生命;二流诗人藻雪性情;三流诗人只是构想、藻饰工夫。”“诗的本质是一种信仰,信仰生命本身之力与美,乃一切信仰中惟一不可笑者;词的本质是一种情调,观照着人生之无可奈何。”真正美丽的思想,总是如此有血有肉、饱蕴着灵魂深处的激情啊!至今我仍庆幸自己较早地接触到了《缀石轩诗话》,它让我在领悟诗词的道路上少走了许多弯路。

        我读《胡马集》,则是在与晋如相识之后。初与他交往之时,我时常讶异于世间竟有如斯干净之人。在我的眼里,他始终纯净真挚一如赤子,而他的性情,又远比常人来得激烈,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少年哀乐过人深,泣血谁同感雅音。”晋如身上最为宝贵的,正是这种哀乐过人的性情。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喷发出《胡马集》中那些充盈着血性的句子吧。有人评价晋如的诗句“涌动着的是激情的岩浆,是黑风吹海的奇伟,是及汝偕亡的悲壮”;余杰说读晋如的诗,他最赞赏的有两点,“一是深情,一是深思”。而《胡马集》最打动我的地方,是绝望里不息的悲悯与关怀,是深沉执著的爱。以知识分子的理性与深刻,晋如无比清晰地洞见了历史与现实的荒谬。智慧与清醒,会让一个人活得远比常人更痛苦,但晋如在痛苦的煎熬中也始终无从摆脱救世的情怀,无从摆脱对人世深沉的爱。他把痛苦全部淬砺成了笔带风雷的诗篇。《胡马集》的底色是爱,这爱中包蕴着悲悯、关怀、尊严、怒吼,包蕴着爱之弥深责之愈切的冷峻批判和深刻揭露,以及对自由与光明的真诚向往。“长夜不须愁梦稳,余生端为俟河清。旧邦新命阐何日,一念中原猛泪倾。”(《连朝风雨如晦总难成睡》)“维摩自苦未忘情,况复天妖病众生。木铎行人终不振,金台神骏例难迎。”(《夜谒程师归而有作》)任何有感应力的心灵,遇到这样以生命写就、长歌当哭的诗句时又岂能无动于衷?

        自2001年秋天之后,晋如不再写诗。但戒诗后的他,仍然是一个真正的诗人。正如武侠小说中一流的剑客总是人剑合一一样,晋如是人诗合一的。诗即是人,人即是诗。近几年,他将大量精力投入到诗教中。从讲台上流光溢彩的演说,到满怀激情撰写而成的《大学诗词写作教程》(再版时更名为《禅心剑气相思骨》),他的诗学观影响了一大批青年学子。他教授给人的,远不止是做诗填词的技法,更是独立自由的诗人人格。最让我为之感喟的,是晋如投入到诗教中的激情丝毫不亚于当年写诗的激情。几年前有一回,他应邀到一所学院讲授诗词,路途遥远且并无酬劳。后来他问我:“你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去的么?”我说:“是朋友请你去的吧?”在我心里,晋如是极重朋友的。他答:“是传道之心让我去的!”他说得干脆而骄傲,那一刻,晋如的确就是一位虔诚而执著的传道士。

        在第三届粤港澳台大学生诗词大赛的颁奖典礼上,诗组词组冠军、诗组亚军、词组季军在发表获奖感言时,阐述的无一不是晋如的诗学观。我想,此刻晋如的眼中会有欢欣的小火苗跳动么?在我看来,这不仅是他苦心浇灌的成果,更是古典与高雅的胜利。

        我曾跟晋如说:“你是文章第一,诗次之,词要排第三。”事实上私心里我仍然认为晋如的词是当世难得的好词。在许多人眼里,他的词风与诗风迥然不同,但我读《红桑照海词》之时,却丝毫不感到惊讶。也许是因为我与晋如相交数载,更多地了解到他心灵深处细腻与柔弱的一面,所以认定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抒写生命中另一些更为隐秘的感情吧。晋如的词与诗在骨子里其实不无相近之处,那便是同样的执著,与同样的深情。无论是仿佛冲口而出的“身付与,不能羞,忘情除是水西流”,还是柔肠百转的“云阶月地空香在,旧意何曾改,三年梦里过光阴,纵有绮怀无量怕重寻”,都蕴藏着“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抵死缠绵。《红桑照海词》中我最爱“残萼不离枝上老,怜他红死红生”一句,如此入骨深情怎不令人惕然心惊?晋如的词集名为《红桑照海词》,他也极爱以“红”字入词。或许,因为红是他最爱的色彩,是他灵魂的火焰、生命的底色吧:“初无红泪报神瑛,惟有秋宵盈手月华明。”(《虞美人》)“银屑阑珊火树红,曼衍鱼龙舞。”(《卜算子·烟花》)“卖花声里红霞暮,记得开帘看此楼。”(《鹧鸪天·鼓楼》)“垂泪把芙蓉,莲心彻底红。”(《子夜歌》)每每默念这样的词句,我便情不自禁想起龚定■的“一寸春心红到死”,想起黄季刚的“便是飘零也感卿”,想起屈子的“虽九死其犹未悔”,甚至想起古龙笔下,名字里同样有一个“红”字的奇人傅红雪那寂寥的、如诗如泣的背影……许多时候,我轻易不敢翻开《红桑照海词》,因为那些真切的字句里有一只无形的手,常常会在一瞬间将我捉进去,让我猝不及防地猛然面对自己的灵魂,让我忆起恍如隔世的总总前因:缥缈的欢喜,昔时的惆怅;年少的清愁,难言的无望……而我便身陷于忽喜忽悲的情绪中不能自已。——然而,在这个日渐粗糙与荒芜的世界中,尚有如斯文字可以温暖地贴在心头最敏感和脆弱之处,那又是怎样难以言传的幸福啊。

        羊城仲春,木棉刚刚吐苞。木棉被岭南人称作英雄树,据说,若与别的树木共生一处,木棉总会长得最高。木棉树干挺拔刚劲,枝上花朵却又极尽鲜妍,殷红如血。于木棉花下读《忏慧堂集》,我忽然想,这部被誉为“文化遗民的旷代歌哭”的文言作品集带给我们的,也许远不止是书中光彩流离的文字,更是一种深沉的信念。尽管“茫茫八极,沉沉酣睡,似生犹死”,尽管“沙虫势逼惊猿鹤,安得乐郊供自由”,尽管我们一次次看到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痛心场景,然高贵不灭,而风雅永存。钱穆先生说:“不要以为这个社会是黑暗的,须知光明在我们每一个人眼中。我们当用眼中的光明照亮这个社会。”每一个爱着古典与高贵的人,都该执著地用眼中的光明照亮黑暗的天空,直至黎明来临。

        (本文编辑 陈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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