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霞
《英雄山河》是以山河为证,以英雄为魂的书写。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之际,光明日报出版社推出《英雄山河:1942年的衢州之约》,可谓恰逢时机,充满政治意义。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主旨,《英雄山河》是以人民群众为视角,用纪实的手法,真实、立体而全面地呈现了二战时期的杜立特行动大救援。有关救援的文本,群众的“侧位”或缺席是令人遗憾的。在周立文看来,人民群众在那场事件里所具有的特殊意义与价值是不该被时代边缘化的。
“小人物”们跨越时空,以主角身份重返救援现场,并成为《英雄山河》的座上宾,缘于周立文的文学担当与朴素情怀。书中,他以练达的笔力唤醒了几代人错叠的记忆,也彰显出中美友谊的弥足珍贵。
飞行员们从大黄蜂号航母起飞之时,相约“中国见”“衢州见”,其实,没有几人相信自己真的能够到达衢州。然而,杜立特行动的16个机组,除一个机组降落苏联,15支机组的75名美军飞行员来到了中国。
轰炸机坠落后,日本军舰昼夜搜索,救援惊险而艰难。衢州之约可谓君子之约、生命之约。在英雄与英雄的救护者之间,周立文为读者架起了一座文学的彩虹之桥,在特定的叙事情境中,让读者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那场奇特悲壮的生命之约。贯穿始终的情感温度,也为中美两国的人们提供了一种情感寄托。
“黄山照相馆为飞行员拍摄了抵达中国的第一张合影。照片上有一行中文:‘盟空军痛惩东京凯旋归来。民国三十一年四月二十日摄于皖歙。’”
飞行员劳森曾在《东京上空30秒》中写道:“就在他们抬我出去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中国都向我们伸出了援手。”而13号机组成员穿过鄱阳城时,看到百姓为他们制作的美国国旗和条幅,并听到他们演奏美国国歌时,无不感动得落泪。
其次,创作中,周立文拒绝使用小说笔法。为了真实,为了真相的广阔度,书写英雄救护者的担当和义无反顾之时,并没有刻意回避背叛与出卖。这种可贵的真实性恰是纪实文学作品的生命线。
探究历史的真实和尊重文化“权威”的同时,他贴近和潜入人物内心去书写,无论从史料到画面的转化,还是从复杂数据到情感符号的升华,无不增强了事件的可信度与文本的可读性,达到了事件与情感交融的真实与统一。
“书中的史料都有出处,包括每一句对话都是真实的,没有来源的对话我不会用,我也不会有意编造情节。”周立文如是说。
劳身的田野调查、口述材料的整阅和史料的多渠道挖掘是《英雄山河》书写的根本保障。创作前期,周立文花大量时间进行场景体验,六进六出衢州城。
山河不老,英雄永在,走进杜立特行动纪念馆,宏大的乐音在心灵深处回荡,周立文说:“那是高山与大海、中国人民与美国人民、军人与平民,共同奏出的一首抗击敌人的英雄交响曲。”
“英雄们,我看到了你们的同时,也看到了你们守护的山河。”书写英雄的牺牲与奉献,周立文有意将国际友谊、个体记忆和国家叙事熔为一体。这是读者的又一阅读体验。他向读者诠释:英雄不单属于某个国家,英雄属于全人类。《英雄山河》中引用了奥斯卡终身评委奥古斯特的话:英雄不一定都出自战场。这是对人民群众在救援行动中的最有力的褒奖。飞行员,帮助飞行员躲避日军搜捕的百姓陈慎言、曾健培,15岁中学生朱王富以及救了13号轰炸机诺布洛克和迈克尔罗伊的小男孩等等,哪一位不是英雄?
诺布洛克和迈克尔罗伊降落地面后,朝河的下游方向走。一个男孩跑过来,拉住诺布洛克的胳臂,指着下游的方向猛烈摇头,一边模仿机枪扫射的声音,一边用手捂住胸口做痛苦状向后倒下。迈克尔罗伊明白了小男孩的意图。后证实,日本兵就在下游不远的地方。
英雄惜英雄,英雄可以为英雄做出牺牲。这就是一个关于牺牲和友谊的故事,而英雄们不会背离自己的誓言,他们的名字和身影已镌刻于祖国的每一寸山河。而周立文以艺术化形式诠释英雄内涵之时,也在书写人类命运共同体之坚固。这是国际友谊的前提。
《英雄山河》最终的指向是生命至上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统一又相互促进,也必然超越了国家与民族的界限。
杜立特救援的“因”缘于“东京上空30秒”。细数秒针之时,杜立特行动作为中美合作的经典案例,已是历史必然。这是太平洋战争乃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转折点,它也毋庸置疑地改变了太平洋战场和中国战场的不利形势。
透过文字,读者做出了明晰判断:这场特殊的行动就在国际反法西斯战争的坐标系之内,它极大地提升了中国军民的抗战决心和信心。
创作中,周立文注重细节的打捞,在大王宫村,为转移和护送15号机组人员安全到达南田岛,赵小宝找来一小块肥皂,让丈夫麻良水将其涂在船桨上,以免发出吱呀的声响。如此细节,令人感怀。
“他果断有力地过来把我支起来,试着把我的手臂拉起,挎过他的双肩——而我大概有205磅。我用肢体语言告诉他我的手臂受伤了。”飞行员麦克卢尔说,安排过来背他的人十分瘦小,浑身湿得能绞出水来……然而瘦小的人却背着他一口 气走了差不多200米的距离。那是奕耀于蓝天碧海之中的人性的光辉。上过黄埔军校的徐明哲说:“当时我们的心情是,越快越好,把可爱的盟军——美国飞行员安全送给政府,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飞行员们对中国军民充满了感激,而劳森对陈慎言除了感激,还有歉疚,他在《东京上空30秒》中感慨道:“我再也没见到C医生。我从来都没能说声‘再见’,也没能感谢他。他没有得到过一分钱,也不曾想过要钱。他是我见过的最忠实的人。在L和路上的几个星期,他为了我们,没有不愿做的事。他不分昼夜地照顾我们,毫无怨言……没有什么文字可以表达我对他的真挚情感。”
劳森所提的C医生,就是陈慎言。陈医生于1996年9月16日去世。病重期间,杜立特的好友布莱恩·穆恩代表劳森的夫人艾伦·劳森,以及麦克卢尔、达文波特和撒切尔,向他发来慰问信,表达了感激之情。陈慎言“赢得了所有美国人的感谢与尊重”。
特别要提的是,救援行动数年后,9号机的残骸回到了美国。当年,轰炸机坠毁于宜黄马山八十岭的半山坡。
飞行员有所不知,当他们把降落伞和硬币等作为礼物送给百姓时,日寇对那些施救飞行员的百姓残害到何种地步。及至多年,动荡岁月带给宜黄人民的痛仍在心间震颤。
“不管怎么样,只要不在今夜死去,明天他们都将会有一个故事。”周立文写道,“只要还有活下来的,有把自己的和那个时代的故事,讲给别人听的机会,就是最好的慰藉!”
“这是一群默默无闻的英雄,他们可能被一时忽略,但不会被永远遗忘。”周立文提醒读者,我们不仅回顾过去,还要看到当下。为此,周立文的写作与中国的精神需求同频,那些云影天光热烈成一面映照时代的镜子,《英雄山河》水到渠成地站到了当代精神启示录的位置上。
《英雄山河》是纪实文学,北京大学中文系出身的周立文却希望自己走上一条诗歌的道路。他是小说家,报告文学作家,也是诗人,他的文字严谨、正气、旖旎,无不彰显昂扬之态。
任何一种精神表达都要以艺术审美为标准,所以,无论是历史的回顾还是思想的表达甚至是意识形态的文学,都无法跨越文学作品是艺术审美的表达这一衡量文学作品品质的首要标准。周立文在语言、叙事和人物塑造等方面追求艺术化处理,所以,书写英雄,文中少有溢美之词,但是,有潜在力量的表达方式,色彩的表达方式,使得书中人物各具魅力地站到了舞台中央,引发了读者的情感共鸣与思考,带来了不一样的审美体验。
生命的回声如同涓流,英雄们都活在了每一个懂得铭记的人心中。他们铭记苦难,珍视友谊,志在汲取力量,传承未来,佑盛世太平。
(作者为中国作协会员,德州市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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