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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9月17日 星期三

    从“破旧立新”到“返本开新”

    ——纪念清华国学院成立一百周年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9月17日   13 版)

        ■张国刚

        一百年前,清华研究院国学门(习称清华国学院)成立。这是那一代清华学人为中国现代学科体系建设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最能体现清华国学院办学初衷的,是校长曹云祥在开学典礼上的那句名言:寻找“中国之魂”。1925年9月出版的《清华周刊》第350期,刊登了清华学校第五任校长曹云祥的讲话:“现在中国所谓新教育,大都抄袭欧美各国,欲谋自动,必须本中国文化精神,悉心研究。所以本校同时组织研究院,研究高深之经史哲学。其研究之法,可以利用科学方法,并参加中国考据之法。希望研究院中寻出中国之魂。”

        曹云祥是清朝末年的清华留美学生,本科和硕士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和哈佛大学,在担任清华校长之前,曾任民国政府驻英外交官,与胡适赴英讨论退回英国庚款事宜。曹校长熟悉中外事务,了解东西方文化,他提出的“希望研究院寻出中国之魂”,绝非泛泛之论,必然体现在办学宗旨、办学路径上。曹云祥聘请了同为清华留美生、也是哈佛大学学弟的吴宓任国学院筹办主任,吴宓提出创办国学院的目的包含如下三条:

        一是“值兹新旧递嬗之际,国人对于西方文化,宜有精深之研究,然后可以采择适当,融化无碍”;二是“中国固有文化各方面(如政治、经济、管理学),须有通彻之了解,然后于今日国计民生,种种重要问题,方可迎刃而解,措置咸宜”;三是“为达到上述目的,必须有高深学术机关,为大学毕业及学问已有根基者进修之地,且不必远赴欧美,多耗资财,且所学与国情隔阂”。这里道出了研究院的成立是“新旧递嬗之际”的新举措,有勇于破旧立新之意。

        清华研究院对导师的招聘提出了三点要求:第一,通知中国学术文化之全体;第二,具正确精密之科学治学方法;第三,稔熟欧美日本学者研究东方语言及中国文化之成绩。研究院在办学上的家国情怀与世界眼光,直接影响了清华大学日后办学定位和高标追求。

        以今日眼光来看,清华研究院融合中西、博通古今的学术追求,不仅超越了旧式书院的内涵(开学典礼上梁启超做了一个《中国的书院》的演讲),而且体现了自强不息的追求,摆脱照抄照搬的办学模式,以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新学术。这是在新文化运动期间过度冲击中国传统之后的一种文化自信,也是我们今天所强调文化创新要坚守中国文化主体性的早期提法。

        国学院的这一办学宗旨,在国学院讲师李济六十年后的回忆录中也再现出来。

        民国十四年,为清华学堂开办国学研究院的第一年;这在中国教育界,可以说是一件创举。国学研究院的基本观念是想用现代科学的方法整理国故。清华为研究院所请的第一批教授,有王国维、梁启超及陈寅恪、赵元任诸先生;我是受聘去做讲师的一人,那时华北的学术界的确是很活跃的,不但纯粹的近代科学,如生物学、地质学、医学等均有积极的研究工作表现,受人重视,就是以近代科学方法整理国故为号召,也得到社会上的热烈支持。(李济《感旧录》台北,1985)

        李济所说的近代科学上的表现是指病毒学家、沙眼衣原体的发现人汤飞凡,甩掉中国贫油帽子的地质学家李四光等。那时候中国人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想在科学上追赶西方。这股冲劲也是陈寅恪这些人敢于去西方专攻“不中不西之学”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历史比较语言学(以西域史地、语言、宗教为研究特色)领域,中国人相信能够有自己的贡献。这也是清华国学院排除万难聘请学成待归的陈寅恪的原因(当时的陈寅恪只有三十多岁)。这种情形与一战之后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该书写于1918—1922年)一书的出版一样,反映了一战后东西方文化的互视与自省态度。

        梁启超曾作为民间代表观摩巴黎和会,感受到了当时西方社会的气氛。他在巴黎郊外冰冷的房间里写作了一篇充满激情的长文《欧游心影录》。他对年轻人语重心长地说:

        所以我希望我们可爱的青年,第一步,要人人存一个尊重爱护本国文化的诚意;第二步,要用那西洋人研究学问的方法去研究他,得他的真相;第三步,把自己的文化综合起来,还拿别人的补助他,叫他起一种化合作用,成了一个新文化系统;第四步,把这新系统往外扩充,叫人类全体都得着他好处。我们人数居全世界人口四分之一,我们对于人类全体的幸福,该负四分之一的责任。不尽这责任,就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同时的人类,其实是对不起自己。

        西方各个大学纷纷办起汉学系,加强对中国的研究(参见福赫伯《德国大学的汉学研究》)。德国法兰克福大学“中国研究所”(China Institut)就建立于此时。创办主任卫礼贤(Richard Wilhelm)曾经应斯文赫定之邀,向瑞典科学院推荐清华国学院导师梁启超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见莎珑·卫《卫礼贤回忆录》)。诺贝尔文学奖并不只是给做文学创作的作家。1950年罗素获得诺奖,其主要作品是《西方哲学史》;1953年丘吉尔获得诺奖,其代表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所以卫礼贤推荐梁启超为诺奖候选人,并不稀奇。卫礼贤在创办法兰克福中国研究所时提到:北京正在建立的清华国学院,将与我们开展合作。清华研究院早在成立之初就重视国际合作。

        清华研究院的成立,还体现了经过新文化运动冲击后中国学术界的深刻反思和行动。包括历史学在内的中国现代学术经历了两个转变。第一个转变是,引西学入中学,从传统经史子集的学科体系走出来,重在“破旧”而“立新”。第二个转变则在今日,我们如何克服照抄照搬、生吞活剥的教条主义倾向,重建中国本土的学科体系,重在“返本”而“开新”。第一个转变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新文化运动时代,以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等为代表的清华国学院的先贤们厥功甚伟。王国维运用新方法(三证法)、梁启超注重新问题(新史学、生人的历史)、陈寅恪注重新视角(种族与文化的变奏)、李济博士运用新手段(中国现代考古学之父),开启了中国学术体系和学科体现建设的新尝试。

        但是,近百年以来,在引西学入中学的过程中,食洋不化的教条主义的情况也在所难免。即使是马克思主义史学,也存在如何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结合起来的重大问题。这就使得历史学面临的第二个转变十分重要而且十分必要。这种转变与第二个结合,即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优秀文化相结合,形成了同频共振。建设中国式现代化,既要在现代化上追赶、超越,更要在“中国式”上挖掘内涵。只有将“中国式”与“现代化”有机结合起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才能够完成。

        我们今天缅怀清华国学院诸先贤的贡献,不仅是记忆往昔,更是着眼当今,为中国学术体系、学科体系和话语体系的建设,做出新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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