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的首部译作《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散文作品》

    ■罗银胜

    以外国文学研究见长的杨绛先生，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翻译出版过一个小册子——《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散文作品》（Prose Literature since1939，约翰·黑瓦德著）。这是杨绛第一部翻译作品，被列入“英国文化丛书”十二种之一，由商务印书馆一九四八年九月出版（《杨绛生平与创作大事记》，《杨绛全集》第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8月第1版）。

    这套“英国文化丛书”包括《英国合作运动》《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散文作品》《现代科学发明谈》《英国大学》《英国绘画》《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诗》《英国土地及其利用》《英国工业》《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小说》《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电影》《英国图书馆》《英国教育》，译者分别是章元善、杨绛、任鸿隽、张芝联、傅雷、邵洵美、林超、李国鼎、全增嘏、张骏祥、蒋复璁和王承绪。

    出版这套丛书是英国文化委员会(British Council)在“二战”后向世界宣传英国文明的一个举措，由英国驻华使馆负责，钱锺书是该委员会聘请的顾问（杨绛《我们仨》，三联书店2004年7月第1版）。为了出版这套丛书，其时还成立了一个“英国文化丛书委员会”，成员除钱锺书之外，还有朱经农、林超、萧乾及两位英国人贺德立（G.Hedley）、麦克里维（H.McAleavy），这份名单列于书前。（陆灏：《海沃德·林子清·钱锺书》，《担头看花》，上海文艺出版社2022年8月第1版）据吴学昭在《听杨绛谈往事》介绍，贺德立是英国文化委员会主任，朱经农早年曾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当时是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兼光华大学校长，他1925年参与创办光华大学，后任教务长，钱锺书1933年清华外文系毕业时，即到光华大学任教。而这套《英国文化丛书》的总序就是朱经农写的，他在序里说道：“现在英国文化委员会，请国内知名之士，译述英国文化丛书，想把英国人的生活和思想，以及他们近年来对于文化的贡献，介绍于国人，我觉得用意很好。况且担任译述的，都是很有学问，下笔谨慎的学者，将来各书出版，一定很有价值；并且有许多地方,可供我国建国的参考。”林超是留英地理学家。萧乾为作家、记者、文学翻译家，1939年9月萧乾离港赴欧，开始了七年的海外生涯。1946年，萧乾回国后重返上海《大公报·文艺》编辑部担任国际问题社评工作，并复旦大学兼任英文系和新闻系教授。

    吴学昭在书中还写道：

    杨先生所译《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散文作品》，其中介绍的许多散文新作，包括传记、批评、历史、政治、宗教、哲学、科学、考据等等她当时尚未读过，翻译书题或篇名较难把握；为避免出错，常向锺书和他们的英国朋友、也是丛书委员的麦克里维请教。例如牛津学者所著《魔鬼通信》（The Screwtape Letters）的书名，就是听麦克里维讲述书评原作的内容后译出的。丛书出版后，锺书为杨绛加了一则详尽的注说《魔鬼通信》“共信三十一封。Screwtape 乃写信魔鬼之名，收信之魔鬼名 Wormwood，皆‘地府’(The Lowerarchy)(一〇二页)大魔鬼手上之‘特务’，引诱世人背叛上帝者。二人之关系，于私为舅甥或叔侄，于公为‘引诱部次长’与下属(二四页)。”因该书后来未再版（本文作者注：杨绛译著《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散文作品》后得以再版，收入《杨绛全集》第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8月第1版），锺书的这则注解迄今只留在杨绛仅存的本子上（吴学昭：《听杨绛谈往事》，三联书店2008年10月第1版）。

    杨绛的《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散文作品》翻译出版时，她为此写了无标题“小记”：

    这是一篇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五年间英国散文的短述，向爱好现代英国散文的读者，报告战期出版的重要著作。各种散文:不论批评、传记、描写,只要不是太有时间性的，都予评述。至于长短篇小说，本辑另有专书，不属本文范围。

    作者约翰·黑瓦德(John Hayward)是有名 的学者与批评家，一九〇五年生，剑桥皇家学院毕业。战事初起，他回到剑桥，按期为本国情报部批评新书。战前他曾任纽约太阳报驻伦敦的文艺通信员，为瑞典文艺杂志写“伦敦通信”，编过罗撤斯忒( Rochester)、唐纳(Donne)、斯威夫忒(Swift)、圣·挨夫勒门(St.Evremont)诸人的集，十九世纪诗选，十七世纪诗选等书，作有《英皇查理二世传》。他曾长期为《标准》(Criterion)、《泰晤士报》文艺副刊和其他重要刊物写批评论文，也是目录学家，兼伦敦出版公司顾问编辑。

    杨绛的第一部翻译作品《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散文作品》，1948年甫一出版，便持赠送给任鸿隽（叔永）、陈衡哲（莎菲）夫妇。此书现藏上海名藏书家瞿永发的“现代文学史料藏馆”。

    杨绛在《怀念陈衡哲》中说：“我初识陈衡哲先生是一九四九年在储安平先生家。储安平知道任鸿隽、陈衡哲夫妇要到上海定居，准备在家里请客，为他们夫妇接风。他已离婚，家无女主，预先邀我做陪客，为他招待女宾。锺书已代我应允。”任鸿隽，字叔永，是著名学者、科学家、教育家和思想家。辛亥革命元老，中国近代科学的奠基人之一，创办了中国科学社，其夫人为五四女作家陈衡哲。陈衡哲，笔名莎菲（Sophia H. Z. Chen），出身于仕宦之家，是中国第一批赴国外留学的女生，回国后即受聘为北京大学世界史教授，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硕士、女教授，她和杨绛都是中国现代文坛的才女。或许是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两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当时钱、任两家都居于上海，杨绛和陈衡哲偶遇后，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之后都保持着密切联系。随着来往增多，她们发现两人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和观点，越来越欣赏彼此的才华，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杨绛经常到陈衡哲家里做客。两人促膝长谈，仿佛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般。

    抗战胜利后，钱锺书兼任中央图书馆英文总纂，编辑《书林季刊》，又在暨南大学任教授，同时也是《英国文化丛书》的编辑委员。他要请任鸿隽先生为《英国文化丛书》翻译一本相关专业的小册子，特到他家去拜访。杨绛跟钱锺书同去，感谢他们用汽车送回家。过两天他们夫妇就到钱家回访。钱家那时住蒲石路蒲园，其时陈衡哲家住贝当路（今衡山路700号）上的贝当公寓。两家相去不远，交通尤其方便。附近有一家有名的点心铺。那家的鸡肉包子尤其走俏，因为皮暄、汁多、馅细，调味也好。杨家就让阿姨买来待客，任鸿隽吃了非常欣赏。不多久陈衡哲又邀钱锺书、杨绛夫妇一起去吃茶。杨绛特地带了两条厚毛巾，在附近的点心铺买了刚出笼的鸡肉包子，用双重毛巾一裹，到任家，包子还热着。任鸿隽对鸡肉包子仍旧欣赏不已。

    后来，任鸿隽为“英国文化丛书”翻译出版了《现代科学发明谈》，杨绛则翻译了《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散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