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武兼修中绽放生命

    ■宗毓茜

    在当下中国，“取得好成绩”“考上好学校”依然是大多数青少年追求的“成功”。相反，那些偏离了主流教育的孩子往往被视为“失败者”。在新时代背景下，“成功”与“失败”之间是否有更多的可能？ 如何让每个孩子都能以自己的方式绽放生命的光彩？ 作为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成果，董轩的《打拼未来：武术学校里的文化实践与价值重构》为这些问题的探索与思考提供了独特的注脚。在武校，身体的磨炼与精神的淬炼交织进行，传统文化与现代社会的脉搏彼此碰撞，每一滴汗水都折射出这些少年们对梦想的执着与对未来的渴望。在这个意义上，武校少年们的“打拼未来”，不仅关乎“成败得失”的价值阶序，更是对生命意义的求索历程。

    以武筑梦：重寻成长的中心与边缘

    武术学校为主流价值观念中的“边缘者”提供了重新探索、定位自身价值的可能性。作者在书中刻画了两类典型的武校学生。第一类是长期在登封学武的“全职学生”，他们多为主流教育中的差生、问题学生，甚至辍学者，主动或被动地进入武校，在这里获得了新的“学生”身份，并在特有的规则中重塑“好学生”与“坏学生”的边界。武校为这些在主流教育中“失败”的孩子提供了重返“主流”的可能——他们可以通过武术特招参加高考、入伍当兵，可以从事武术表演、教练等相关工作，也可以凭借中专或大专学历证书进入更广泛的劳动力市场。

    第二类学生是武校短期项目的参与者。武校提出“文武兼修”的育人目标，既满足了对应试教育感到失望的家长的期待，也吸引了寻求不同教育资源的家庭。另一方面，武校还强调习武的“治疗功能”，将其作为干预“网瘾”、肥胖、社交障碍、女性化等所谓“青少年问题”的手段。因而，这些短期学生中，有的是为“治病”而来，希望武校生活能让“问题少年”重获新生；有的是为“寻根”而来，希望在武林圣地浸润中华传统和武学文化；有的是为“锻炼”而来，希望提前演练社会“江湖”中的“察言观色”“礼尚往来”。

    无论是为了重新归队“主流”社会，还是为了探索新的成长路径，武术学校都以其独特的方式，为这些青少年提供了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以武修身：求索身心合一的生命张力

    在武术学校，身体训练成为教育实践的核心与支点。从最基本的“跑圈儿”“马步”，到一招一式的传统套路练习，再到更具身体对抗性的散打实战训练，武校学生在这些漫长的、充满艰苦乃至疼痛的体能训练中，探索着青春的边界，也打磨着自己生命的张力。

    身体上的苦痛不仅带来生理学意义上身体素质的提升，更深远地作用于习武者道德心性的锤炼。相较于应试教育中对知识点的反复灌输，武校的训练更像是一场对“生命基本素质”的全方位锻造。在武术学校内部，存在一种集体性的价值共识：习武者更能吃苦。其中，“吃苦”不仅仅指身体上的耐受力，还包括意志坚定、有毅力、抗压能力强，甚至还涵盖了品德上的坚韧与高尚。这意味着大多数武校学生都坚信刻苦训练在“修身”上的多重价值。因此，在武校学生的眼中，“吃苦”既是日常修炼的目标，也是衡量人格成熟的重要标准。

    武术学校也正是以这种方式践行着“以武育人”的理念，期望通过严格且高强度的习武与劳动，来达到培养“对社会有用的人”这一德育目标。身体与意志的双重锤炼，让这些曾在主流教育中失意的孩子们，在日复一日的汗水与磨砺中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尊严与力量。

    以武明志：重释打拼未来的道德叙事

    在武术学校，学生们不仅学习拳脚技艺，更在潜移默化中经历着文化认同与价值观念的重塑。作者指出，武校学生经历着武校“内”与“外”双重价值重构的过程。在武校内部，“成功/失败”“好学生/坏学生”等新的价值阶序的传递和建构，为在主流教育中被污名化为“不道德”“有问题”的“坏学生”提供了重新认知和塑造自我价值的机会。而在武校之外，社会对于“成为怎样的人”“如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等的回答也变得更加丰富，给予个体发展更加多元的期待与可能。

    与此同时，武术学校也在现代教育和社会需求的牵引下，进行着有意识的文化再造与教育实践创新。一方面，武术学校通过强调“规矩方圆”“吃苦耐劳”“以武修德”等传统理念，为学生搭建起基本的道德框架；另一方面，大部分学校采用“半天练武、半天文化课”的“文武兼修”模式，很多学校还具备大专或中专学历授予权，这不仅为学生重返主流社会提供了学历资本，而且在某种程度上重燃了这些少年的志趣与志向。

    《打拼未来》一书描绘了习武少年们如何在武术学校这一非主流教育空间中拼搏出一条通往梦想的新路。这本书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学校教育的另一种形态，也让我们看到当这些少年们对生命意义的追寻被唤醒，一切自觉的努力与汗水便不再流于打拼的形式，而是内生于对未来的渴望。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