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这种付款方式的初衷,想必是要利用人性的弱点,让要面子的你不好意思当着服务员的面,只输一个0或很小的数额。
邦戈当然是这种方式天然的反对者。
■何农
小费是西方文化,在某些国家甚至已成为或明或暗的规则。但顽强的反抗者并不罕见。我的朋友邦戈便是其中之一。
邦戈出生在外省的里昂,生活在巴黎。他多次公开宣称,平常去餐馆吃饭、理发、坐出租车,从来不给小费。
如今在欧洲大部分国家,一般的规矩是服务费包括在标价里,给小费就是给些零钱或本来要找零的钱,“零钱不用找了”。如果对服务不是特满意,也可以不给。总之跟美国不一样。在这里,小费不是发票的一部分,一分不给,对方也没办法。当然还有不少讲面子的法国人,给小费时一定会慷慨大方,以显示自己是多么的有格局——特别是有他人在场的时候。
曾经有一段时间,欧洲有些国家流行用银行卡付费,收款的卡机上专门有一项让你加上服务费,再一块付整个的费用,实行一段时间后,终因使用者抵制而销声匿迹。估计是民愤极大,效果极差,因为消费者都对这种半强加式的索要服务费行为不予配合。而设计这种付款方式的初衷,想必是要利用人性的弱点,让要面子的你不好意思当着服务员的面,只输一个0或很小的数额。
邦戈当然是这种方式天然的反对者。服务员拿来卡机,看他先输多少小费。
“但即使他眼睛盯着我,盯着卡机,我也不付小费。这简直是抢钱。我就输一个0!”他笑嘻嘻地对大家说。
邦戈是那种精明算计的法国人。应邀去别人家做客,他一般不空手去——小气归小气,但起码的“局面”还是要尽可能做得圆满。然而,让主人弗朗索瓦不太舒服的是,他买了一份甜点,带了一瓶还说得过去的酒,或是别的什么还算摆得上台面的礼品,一定要把那东西说得天花乱坠,非得打开吃、打开喝,必须要欣赏,说多么多么好,要大家品尝,要不就说他费了多大劲才找到,排了半天队花了不少钱才买到。有一次他去朋友家吃晚饭,带了一盒从巴黎顶尖的甜点店拉杜丽(Ladurée)买的马卡龙,结果盒子里的一小半点心都让他一个人吃了。
弗朗索瓦我也认识。他们是公司同事。邦戈是大股东和经理。弗朗索瓦是小股东和副经理。这是两个常见的法国名字。他们的姓氏在这里姑且隐去。
无论什么场合,邦戈的亮相必定是国王般的出场。事先要由弗朗索瓦帮忙造势,烘托气氛,让大家有所准备。他们一起去拜访客户,弗朗索瓦要奉邦戈之命先进门去通报一下,说我们经理来拜访大家,具体要谈什么事。介绍完了,邦戈才款款地,有时候是威风凛凛地走进人家的办公室。
在手机兴起之前,电话答录机在法国颇为流行。但无论谁来电话,邦戈都不接听,而是等着对方先开口。知道对方是谁了,他再决定接还是不接。哪怕打来电话的,是有急事的朋友。
对小费及其规则的反抗有时的确是出于信念而不是囊中羞涩。但普鲁斯特也看出,吝啬往往“不是因为穷。吝啬是一种毛病,在各个社会阶层中均可遇到,因此它确实丝毫不会损害威望”。而且,“人们常常会发现一个以慈善闻名的人原来是一个虚荣的吝啬鬼”。
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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