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尊重读者的东亚女性书写：孤岛的记忆回响

    ■江晔

    近年来，图书选题策划迅速转向女性主义市场，东亚女性书写赛道涌现出一批深受读者和市场喜爱的作品，如《明亮的夜晚》《素食者》《82年生的金智英》等。这些作品内容不再局限个人伤痛，而是以女性经验为棱镜，撕开“公共伤痕”，折射社会结构的裂痕。

    两年前，我在朋友圈看到《在小山和小山之间》这部作品获奖的消息，好奇促使我点开文本，开篇瞬间吸住了我。我紧急联系出品方“ONE·一个”商谈合作，当时上海文艺出版社并不是对方的唯一选择，但庆幸我和主编就文本的呈现形式、未来营销构想完全一致。《在小山和小山之间》于2023年5月出版，目前加印11次，销量累计六万多册。作者李停也因此成为我持续追踪的文学创作者，《水在岛中央》正是她继《在小山和小山之间》后的首部长篇小说。

    李停出生于安徽，目前定居日本，在东京学习和生活。李停的创作除了围绕中日文化差异性，也延续了近年来东亚女性作家的一种共同叙事倾向，比如韩国作家韩江的《白》，以婴儿的死亡切入母职的暴力性；中国作家张天翼的《如雪如山》，通过七个同名女性的故事揭示性别困境的普遍性。

    正式进入编辑校对《水在岛中央》书稿前，我与李停有过至少三轮的深度讨论，就如何开篇，李停一再推翻重建。小说以养老院为起点，借一位名叫珍的老者之眼，回溯一座“空岛”——那个曾收容社会边缘儿童的乌托邦，那个被大火吞噬的理想国。这一次，李停选择将“老年女性”这一常被文学忽视的群体推向舞台中央。珍的衰老躯体成为记忆的容器，她的沉默与爆发，皆是对“母亲”“女儿”身份的重新定义。从小就被忽视的珍，不得不练习自我冻结，在丈夫为救她而身亡后，她的人生课题进一步升华为“照顾好自己”，而她确实完成得相当出色，与所有人若即若离，绝不付出感情，她能因此获得一份更加体面的送终，前提是，她不要打开养老院的那个柜子，不要翻开那本《植物百科全书》。珍的生活被一位焦虑的母亲琼和一个对世界感到慌张的三岁小女孩泉打破，这也成为珍重建自我“记忆孤岛”的关键线索。

    后记《藏了又藏的小小的心》笔锋一转，告诉读者素材来源的真实性，从虚构带向了非虚构，正如《在小山和小山之间》的后记，把读者从非虚构带向虚构。李停的两本书也因此完成了一次互动。这种互文性让人联想到中国台湾作家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书中那句“改编自真人真事”的注脚，曾让无数读者脊背发凉。李停虽未触及如此极端的暴力，但她同样利用虚实交织的张力，迫使读者面对一个问题：当小说比现实更真实时，我们该如何自处？空岛的大火或许虚构，但养老院的孤独、儿童的失语、女性的困境，却是东亚社会共有的伤口。

    李停用文字建造的这座孤岛，最终成为映照现实的镜面，我们俯身或许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在当下东亚女性作家的创作浪潮中，《水在岛中央》《在小山和小山之间》这样的作品正变得越来越重要：它们冷冽直指生活的暗礁，却又葆有温柔的慈悲。就像流水终将覆盖所有边界，文学也终将让所有孤岛相连，让那些被刻意隐藏的“小小的心”，在潮汐中缓慢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