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曼彻斯特城足球俱乐部54岁的西班牙经理何塞普·“佩普”·瓜迪奥拉日前在接受曼彻斯特大学荣誉博士学位后发表的讲话中提及一个小鸟故事。
在谈到个人的社会责任时,俗称“瓜帅”的瓜迪奥拉说:“我想起一个故事。森林着火了,所有动物惊恐无助。但一只小鸟不停地往返于大海,拿小嘴巴一次次衔来水滴。有条蛇笑嘻嘻着问:‘为啥呀兄弟? 这场火你永远也灭不了。’可怜的鸟答道:‘是啊,我知道。’‘那你一次又一次地这么干是为了啥?’蛇再次问道。‘我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力。’鸟最后一次回答。鸟明知无法扑灭大火,却不肯袖手旁观。在一个常常有人告诫我们因为渺小而无力作出改变的世界上,这个故事提醒我:个体的力量不在于大小,而在于选择。在于挺身而出,在紧要关头拒绝沉默和无动于衷。”
《纽约时报》6月11日的评论说,瓜迪奥拉“颇具想象力地”讲了这个故事。但它实有出处。
衔水投火的孤勇小鸟出自南美洲原住民克丘亚人的寓言,其主角是一只蜂鸟。现年71岁的海达族加拿大印第安画家和作家迈克尔·尼科尔·亚古拉纳斯(Michael Nicoll Yahgulanaas)曾在2011年以该则寓言为基础,创作了儿童画册《小蜂鸟》(The Little Humming⁃bird),将故事里的蜂鸟改称海达语的“杜克杜克迪亚”,而围观小鸟衔水,宁愿一边等死、一边无力悲叹的森林动物有兔、狼、蛙和鸮,最后向小鸟提问的是大熊。
由于这一则寓言,蜂鸟成为了2023年联合国世界厕所日和世界水日的象征(上图)。
“欲变世界,先变自身。”联合国中文官方网站说,“你也可以效仿蜂鸟。你采取的行动——无论多么微小——都将有助于解决水危机。”
此前,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全球自然促进发展计划经理贾米森·欧文也曾将献身环保的瑞典少女格蕾塔·通贝里比作杜克杜克迪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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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班牙人到达现在的秘鲁之前,当时的印加帝国通行不同的语言。但是,帝国的官方语言——帝国内部最主要的交流工具,却是克丘亚语。”刘晓眉在《秘鲁文学》一书中介绍,“这种克丘亚语通行的范围,实际上大大超出了当今秘鲁的疆界,遍及整个南美大陆,从哥伦比亚直到智利和阿根廷北部都属于克丘亚语文化区域。这是由于强大的印加帝国在不断扩张其领土的同时,还强制推广其语言,从都城库斯科派人到新征服的地区去教授克丘亚语。印加人没能发明文字,通行的结绳记事体制具有官方文书性质,不仅需要专门人员掌管和释译,而且实际上又很难表述复杂的内容,所以,在印加人中就形成了一个传统,即:父亲如同授课一般一遍一遍地向儿子讲述古往今来的事情,儿子再向自己的儿子重述自己民族的历史、征战及其他重大事件,使之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
克丘亚民谣《山鹰之歌》更为著名。重新填词的版本包括美国二重唱西蒙和加丰克尔翻唱的《如果我能够》(仅注明“18世纪秘鲁民歌”),以及邓丽君演唱的《旧梦何处寻》。在2025年中国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上,52岁的秘鲁男高音歌唱家胡安·迭戈·弗洛雷斯也以此歌参加了歌舞节目《山鹰和兰花花》的演出。
冰岛民俗学者瓦尔迪马尔·哈夫斯泰因(Valdimar Hafstein)通过2018年出版的《制造非遗:〈山鹰之歌〉与来自联合国的其他故事》(Making Intangible Heritage:ElCondor Pasa and Other Stories from UNESCO)一书讲述了建立国际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机制背后的故事。闾人和马莲汉译此书由三联书店出版于2023年。
“从1970年到1973年之间,来自各大洲的数百名艺术家都发行过这首歌的翻唱版。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世界各地的艺术家都创作了自己版本的《山鹰之歌》,其音乐类型各异。据位于利马的秘鲁天主教大学民族音乐学研究所所长劳尔·R.罗梅罗统计,它的版本在全世界有4000多个,歌词达300余种。当然这是一个保守的估计。”书中写道,对西蒙和加丰克尔的翻唱,“安第斯地区的人们没有欢欣鼓舞。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更像是对本土音乐剥削而非颂扬。富裕的美国人洗劫了安第斯地区穷人的音乐传统,赚得盆满钵满,一分钱都没有落到那些认为自己是合法所有者的人手中。这种模式并不陌生——它与从安第斯地区把黄金和白银运往欧洲以及(后来)把铜运往北美的殖民掠夺并无不同。然而,这次甚至连山鹰都被掠走了,它是印加人的鸟,是本土骄傲的象征。正如我们的故事描述的和人们经常提起的那样,整个事情确实造成了混乱,给很多人留下了苦涩。”
最终,联合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在2003年诞生,秘鲁第二年宣布《山鹰之歌》为国家文化遗产。
克丘亚寓言是全人类的文化遗产,今天仍在不断启迪和激励着全人类。如果瓜帅说“我想起一个克丘亚人的故事”,如果欧文经理把通贝里小姐比作克丘亚人的蜂鸟而不是海达人的杜克杜克迪亚,那就更好了。
(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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