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束皙《补亡诗》

    ■顾农

    《文选》按文体编纂，分为三十八类，如果大而言之，则是赋、诗、文三大类；其中的诗又分许多小类，而以“补亡”居首（《文选》卷十九），因为这是补《诗经》之亡。

    《诗经》中有六首“笙诗”，只有题目没有正文。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人们大抵相信《毛诗序》的说法，认为这些诗“有其义，而亡其辞”。

    西晋建国之初忙于恢复礼乐传统，为了配合大政方针，文人们做了许多工作，补《诗经》之亡正是其中引人注目的一项。《世说新语·文学》载：其时“夏侯湛作《周诗》成，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潘因此遂作《家风诗》。”刘孝标注引《文士传》：“湛《集》载其《叙》曰：《周诗》者，《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六篇，有其义而亡其辞。湛续其亡，故云《周诗》也。”夏侯湛闻风而动，配合朝廷；束皙（字广微，263？ -323？）也写了六首以完善儒家经典。李善注引《补亡诗序》曰：“晳与司业畴人肄修乡饮之礼，然所咏之诗，或有义无辞，音乐取节，阙而不备。于是遥想既往，存思在昔，补著其文，以缀旧制。”可知他是在执行公务时写这六首诗的，查束皙为著作郎在元康六年（296）至元康九年（299），他的六首《补亡》当作于其间。

    《毛诗序》指出，《南陔》，孝子相戒以养也，《白华》，孝子之絜白也，而西晋时强调以“孝”治国的（“忠”在当时不便多谈），写补亡的一大重点也在于此。束皙补《南陔》诗云：

    循彼南陔，言采其兰。眷恋庭闱，心不遑安。彼居之子，罔或游盘。

    馨尔夕膳，絜尔晨飡。循彼南陔，厥草油油。彼居之子，色思其柔。

    眷恋庭闱，心不遑留。馨尔夕膳，絜尔晨羞。有獭有獭，在河之涘。

    凌波赴汩，噬鲂捕鲤。嗷嗷林乌，受哺于子。养隆敬薄，惟禽之似。

    勖增尔虔，以介丕祉。

    孝子很恭敬地供养父母，诗中大加歌颂，意思是很好的，只是诗味不多。束皙学问很大，著有《六经通论》等书，而辞章一道似非其所长。

    吴淇《六朝选诗定论》卷八云：“至于束皙《补亡》六诗，能于六经荡亡之余，重修雅道，至今燕礼及乡饮酒礼用之不废，而其辞遂与《鹿鸣》等诗并传不朽，以持已崩之礼、已坏之乐，其关于世道人心者尤巨。《文选》取之弁六代诗人之首，良有以也。”他分明看出了萧统以这六首诗列于所选诸诗之首，乃是看重它的思想价值。

    后来到赵宋，学者们才弄明白《诗经》的六首“笙诗”原来就没有歌辞，只有音乐曲调。但这并不会取消西晋诗人们“补亡”的努力。宣传孝道至今仍然具有积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