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一个世界主义者

    ■温奉桥

    歌德晚年曾这样评价莎士比亚，他说：“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能找到一个人，他能像莎士比亚那样洞察世界，也并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能找到一个人，他能像莎士比亚那样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见解，并且让读者跟他一起在更高的程度上领悟世界。”这段话同样可以用在王蒙先生身上。

    王蒙的创作既深深植根于当代现实，又呈现出多样性世界文化景观，在中国当代文学现代性转型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引领作用。美国当代著名作家霍顿斯·卡利什（Hortense Calisher）曾说，王蒙“对自己的祖国充满了热爱……同时具有广阔的世界眼光”。但是，长期以来，对王蒙的世界影响，缺乏足够的关注和重视，这对王蒙研究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缺憾。

    不必讳言，王蒙是当代真正具有世界视野、可以与世界对话的少数作家之一。就文学自身而言，或许并不存在一个抽象的超越具体族群之上的所谓世界性，但就如王蒙所言：“脑子里有没有世界，经验里有没有世界，胸怀里有没有世界，见闻与知识里有没有世界，你能不能进入世界，你能不能让世界进入你的头脑与心思，你能不能面向世界、理解世界、参照世界，这可不是玩儿的，这是一个事关真伪正误的，我要说是生死攸关的大问题。”

    1957年4月22日，英国《泰晤士报》发表了关于《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短评《第一百零一朵花》（The Hundred and First Flower）；几乎同时，日本学者竹内实、荒正人、奥平卓等也发表了关于《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的评论文章，王蒙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世界文学舞台上。由此，王蒙的创作开启了长达60余年的世界文学之旅。

    真正的文学是超越国界的，就如艾略特所言，任何一位在民族文学发展过程中能够代表一个时代的作家，其作品都具备某种“自在的普遍意义”。王蒙的创作以其对中国经验的独特表达，成为中国与世界对话的重要文化和精神资源。新时期以来，王蒙的作品陆续被翻译成英、法、匈、德、日、俄、韩、越、泰等30余种语言文字，受到世界读者的广泛欢迎。《活动变人形》出版不久，即由俄罗斯著名汉学家华克生翻译成俄文，《活动变人形》仅在韩国就有成民烨、全炯俊两个译本。《青春万岁》《这边风景》《蝴蝶》《夜的眼》等也都已成为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经典之作。

    王蒙不仅是一位杰出的“人民艺术家”，更是一位杰出的世界主义者。自1980年6月应西德驻华大使魏克德邀请第一次到访德国，迄今，王蒙的足迹踏遍了世界五大洲近70个国家和地区。所到之处，王蒙总是热情地和世界各国作家、学者、官员乃至普通民众进行广泛交流，为推动中国文学、文化的海外传播，讲好中国故事，做出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贡献。

    自1980年8月，王蒙应邀参加爱荷华大学聂华苓夫妇主持的“国际写作计划”，40余年间，王蒙前后九次访美，与美国各界人士广泛接触、交流，并与著名汉学家费正清、傅高义、林培瑞、葛浩文等结下了深厚友谊。1993年王蒙先生应哈佛大学燕京学院院长韩南教授邀请第四次访美，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研究工作，10月，他在哈佛大学作了一场英文演讲“Is It Subtle Thinking or Studied Posturing？Some Recent Novels”（《微妙的思考还是故作姿态——谈近年来的小说》），给美国听众留下了深刻印象；1988年3月，王蒙访问土耳其，在欢迎晚宴上他坚持用土耳其语致祝酒词，土耳其文化与旅游部长深受感动，当即表示访问中国时也要讲一段中文；2000年9月，王蒙率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爱尔兰，在爱尔兰艺术和遗产部长瓦来拉女士举行的宴会上，他用英文致答词，并谈到了王尔德、乔伊斯的创作。2004年11月访问哈萨克斯坦时，王蒙用哈萨克语致辞；2006年12月王蒙访问伊朗，用波斯语作了20分钟的发言；还有一次，王蒙访问日本，事前他请文旅部外联局赖育芳参赞为他疯狂“恶补”日语，最终完成了用日语发言的心愿。其实，重要的不是语言，而是理解和尊重。

    王蒙，在一定意义上已成为改革开放时代中国文化的一个符号，在促进中外文化交流互鉴方面赢得了世界各国的普遍赞誉和尊重。2015年11月27日，王蒙与土耳其前总统阿卜杜拉·居尔在德黑兰会面，并赠送了长篇小说《这边风景》；2017年12月2日，正在俄罗斯出席第五届圣彼得堡国际文化论坛的王蒙，受邀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小范围会见，并作为四名主讲嘉宾之一作了题为《中俄文化交流的历史意义》的发言。

    不仅如此，王蒙更是身体力行，翻译了美国、新西兰、德国、挪威、罗马尼亚、印度等十几位当代作家、诗人的作品，很多作品是第一次被介绍到中国。例如，王蒙不但翻译了被誉为“美国城郊的契诃夫”约翰·契弗的小说《恋歌》《自我矫治》，还专门著文向中国读者推荐道：“他的小说写得非常干净。每个段落，每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经水洗过，清爽、利索、闪闪发光。”王蒙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架起了一座世界作家与中国读者的桥梁。

    “懂世界、爱交流、善沟通”是王蒙对外交往的座右铭，王蒙以独特的个人魅力，赢得了世界的尊重和友谊。1987年2月，王蒙访问泰国期间与诗琳通公主结识，俩人一直保持着几十年的深厚友谊，王蒙先生的家里一直挂着公主的题词“好朋友”；英国著名作家多丽丝·莱辛、玛格丽特·德拉布尔，俄罗斯汉学家费德林、索罗金、托洛普采夫，日本作家、学者团伊久磨、佐藤纯子、川西重忠，法国汉学家傅玉霜，德国汉学家阿克曼、顾彬等，都造访过王蒙在北京的家，成为中外文学交流史上的佳话。事实上，王蒙已成为“世界之中国”视野下中国故事、中国经验的理想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