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之用

    ■力行

    中国传统文化中，积累了许多为人处世的智慧。这些道理在一些人看来，虽然带有消极遁世的色彩，但对于每一个具体人的生存，还是具有一定借鉴意义的。

    例如，庄子托物寓意，以鲲鹏意示他心中的理想人物。这一理想人物，庄子称为“至人”。首先要行迹隐匿，自我磨砺。鲲潜伏在海底，犹如读书人沉伏桌案，埋头探究，以充实自己，等待内在条件充实完备后，出而应世，这时，便如鹏之高举，一跃冲天。这种理想人物一经出现，其功便足以泽及百姓，如鹏之翼覆群生。

    再如庖丁解牛。庖丁虽然“游刃有余”，但是每次解牛的时候，他总是小心谨慎地“怵然为戒”。解完牛，虽然“踌躇满志”，但是不露锋芒，所以随即把刀子揩干净收藏起来，“善刀而藏之”。这心理上的警觉和行为上的收敛便是自处之道。仔细回味，庖丁能顺着自然的纹理去解剖筋骨盘结的牛，意指世事、事物的复杂，要能顺乎事物的自然组织去做，方可迎刃而解。这说明了一种处世之道：勿强行，毋妄为。

    在日常生活中，给别人提意见建议是常有的事情。但提意见建议的方式很重要，如果方法得当，别人可能会很容易采纳。若方法不当，可能对方不但不接受，还会给提意见的人招来麻烦。庄子假托颜回前后提出了三种应对的态度，一是端虚勉一，即外貌端肃而内心谦虚，勉力行事而意志专一；二是内直外曲，即心里耿直而外表恭敬；三是成而上比，即谏诤时引用古人的成语。

    庄子意在唤醒才智之士，要看得深远，不可恃才妄作。才智之士务须小心谨慎，不要夸耀自己的才能，以致招忌于人，这是启争之端。在庄子看来，“福轻乎羽，祸重乎地”时，才智之士应知藏锋，妙策莫过于以“无用”而藏身。

    自我显现或炫耀，都将导致自我的毁灭。正如山上的树木被做成斧柄还来砍伐自己，油膏引燃了火反转来煎熬自己。桂树可以吃，所以遭人砍伐；漆树可以用，所以遭人割取。这和虎豹因为身上有纹彩，所以遭人猎取的道理是一样的。无怪乎庄子喟然感叹：世人只知道有用的用处，而不知道无用的用处。

    庄子强调“无用”，并不是提倡“废物”，也不是表扬颓唐的心境。乃在于提醒才智之士不可急功近利而为人所役用。二千年来，历史上得到这种教训的不乏其人，譬如李斯。在其做秦朝宰相时，集富贵功名于一身，可当他被拘下狱时不禁仰天而叹：“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比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于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李斯所感叹的，庄子早在《人世间》就指出了。从淮阴诛戮、萧何系狱可以体会庄子倡言“无用”的警世之意是多么深远。

    古时候的真人，样子巍峨而不畏缩，性情谦和而不自卑；介然不群并非坚执，心志开阔而不浮华；舒畅自适好像很喜欢，处人处世好像不得已；内心湛然而面色和蔼可亲，德行宽厚而令人归依，严肃不骄，高迈于俗，沉默不语好像封闭了感觉，不用心机好像忘了要说的话。

    庄子在《大宗师》篇讲“坐忘”的方法，讲到关于颜回的一个故事。颜回先忘了仁义，后来又忘了礼乐，最后达到“坐忘”。“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坐忘”的方法是靠否定知识中的一切分别，把它们都“忘”了，以达到心理上的混沌状态。

    庄周认为人若是企图用智慧、技巧逃避或抗拒“命”，其结果必定是得到更大的不幸，他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安于自己的遭遇，承认这是不可抗拒的力量。这样，就可以在主观上从不幸的处境中解脱出来，得到“自由”和“幸福”。

    孟子论处世之道说：“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常言道，开卷有益。闲来无事，读读旧书、神交古人，常常为我们祖先的睿智叹为观止。掩卷沉思，不由得感慨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