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文彬
近些年来,我国政府特别强调全民读书的必要性,重视阅读对于型塑一个民族人格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其实早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日本等国家就已经把阅读作为一项国家文化战略来对待了。比如,美国曾在这个世纪初搞过叫做BIG READ——“大阅读”这样的项目,以此来激励全民读书的积极性。我曾经翻译过一本日本教育家池田大作与美国学者萨拉·瓦伊德尔的对话录,作为知名学府创价大学的创建者池田大作尤为注重学生们的阅读情况,在这本书中,他用相当篇幅阐述了读书对于一个人的良好影响。
然而遗憾的是,我们不难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花在阅读上的时间实际上是越来越少的。无论日本还是中国,学生们的阅读最终只能向日益繁重的课业让步。这似乎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也是一个令人无可奈何的现象,但是无论如何都该引起我们对这一现象的重视和警惕。
前不久,我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了一则笔记,表示读书如今可以作为我们区别人和非人的一个标志。没想到即刻有读者反馈,对我的这种说法有点难以接受,认为这种界定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失公正的。她解释说,要知道有很多人是没有读书条件的,他们需要劳作;而有些人在社会的最底层,没有多少文化,是无力读书的。那么,难道就可以认为他们是非人了吗? 似乎,我关于读书的说法有一定的歧视色彩。
这显然不是我的本意,我主要是想对不读书的行为本身进行“批判”,这是一个刺耳的提醒。至于那些没有条件读书的人,我只是同情,无意批判。
依我之见,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如果我们不读书,就意味着我们是拒绝成长的人。而一个拒绝成长的人必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说他是“非人”,是不满于他没有担负起健全的人必须担负起的责任。我们在同情那些没有条件读书的人的同时,还应寄希望于他们能有读书的意识。我想,如果有这种自觉意识的话,自然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创造读书的条件。
当然,也会有很多人说:我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呢? 读书有什么用呢? 读书能给我带来什么? 或者说:即使我不读书,我也能生活得很好啊。针对这类说辞,我想说的是,有什么样的认知,我们就是什么样的人。读书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获取认知,更好地去认知自己、他人以及这个世界。是的,这就是认知的一个重要使命,亦是活着的意义。
中国自古就是一个崇尚读书的国家,可问题在于我们没能真正认识到,历史悠久的读书在本质上就是一种功利性的阅读。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把读书之外的所有行当都贬低为下等,以为只有读书是最高贵的。况且,这里的读书无非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升官发财,这么一种功利性读书目的又怎么可能使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认知是自由,是爱,是交流。我们只有走在这条道路上,才能一步步走向成熟。在这一过程当中,我们可能会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孤独,变得与周遭格格不入。但这绝不是坏事,相反,这种情状表明我们在走向成熟,实现了成长。什么叫成熟? 成熟就是指一个人具备了脱离群体的能力,可以同孤独自由相处了。人,始终是孤独的。出生时是孤独的,死去时也是孤独的,没有谁能与你共享生死的经验。所有的陪伴都只能停留于外在和表面。故此,孤独是一个成熟之人的实质。具有高尚精神的人类一定是独立的,这种独立性亲近着孤独。
需要我们明晓的是,独立并不导致自我中心主义,孤独也并不招致孤僻。恰恰是在独立之时,我们才会充分体认到团体的价值,并能努力使团体成为每一个独立者的共同体。是共同体,不是集体。它是靠相互承认的价值和利益自主形成,不是靠第三者的强力生硬合成的。读书是存在,不是占有。所以,我们永远不必问:读书能让我们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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