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洁茹
我是谁
我问AI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是谁?
AI把我在某度的资料原样发给了我。
我加了一个提示词,学术。
这次答得有点对,但又不能说很对。
在我考虑换提示词的同时,AI主动地问,你的风格是怎样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风格是怎样的,要我自己来答,自由自在?
AI从五个不同的方面阐述了我的风格,阐述文章长达六千字。
我的直接感受是很有用,但是不好用,道理我懂但是做不到的意思。我把提示词由“学术”换成了“新闻”。
你与一位著名作家有过一个对话。AI说,在夏天。
其实我还有一个对话,与另一位作家,在秋天。AI没答出来可能是秋天的作家不著名。
想到这里,我问,我的书好不好卖?
这个问题不能简单地用“好卖”或“不好卖”来一概而论。AI说,先说个好听的,你有过高分,在某豆,但你真不好卖。“由于作家本身是文学作家,受众群体必定较窄,不如通俗小说和励志书籍等受众广泛。”这是原话。
我好像没什么要问的了。突然又想考考AI知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我给出了我女儿和我的名字,然后问,这俩人什么关系?
没有公开消息显示这俩人有什么关系。AI说,但她们存在以下关联:都发表过文学作品。
我本来还想继续查一查我儿子,又怕AI觉醒以后更快地找到我们,就跟电影《终结者》似的,就算了。
时间差
接触过AI之后,我就想跟我的儿子肖恩讨论一下AI。因为也突然觉得,AI与我的对话,很多时候很接近于我与肖恩的对话,也就是说,我在训练AI,AI也在训练我,我教育孩子,孩子也教育我。
比如肖恩感恩节回洛杉矶,问我买什么礼物给洛杉矶的朋友,我说旧金山特点,他说旧金山的特点就是税特别贵。比如肖恩从洛杉矶开回旧金山,我说你带点网红饼干,女生很喜欢这些小东西的,他说你当现在的女生傻?
我最近一次与肖恩的讨论还是问他在电影研究之外是否也考虑一下文学研究,可以研究一下妈妈的文学作品。肖恩说那文学可是太看得起我了。
这次我说的是AI,是否考虑将电影与AI结合。肖恩说这不是违背了电影的本质吗?
我就有点着急了,也有点担心他以后会饿死。我说你至少了解一下AI。
肖恩说他已经了解了一年多了,目前AI还处于一个智商赶人的阶段,至于何时达到智商感人,他并不知道,可能还要一点时间,可能很快,没有人知道。
你知道他们是用真人来训练AI吗? 肖恩说,而不是AI的自我学习。
我说我知道,我刚刚就(被)训练了一把。
你知道你获得的结果并不是AI自己的运算结果吗? 肖恩说,控制方向并且决定结果的仍然是人类。
我说这里面有个时间差。而且正是由于人类的介入,这个结果是我愿意接受的,人类的算力算法一定包含了人类情绪、情感、开不开心。以后AI全面接管,AI给我的结果未必我愿意接受。
AI的结果一定是准确的。肖恩说,管你接不接受。
这让我想到我像你这么大时经常会玩的一个“爱不爱我”游戏。我说,一枝玫瑰,一片一片摘下它的花瓣,一片花瓣一个结果,一片,他爱我,一片,他不爱我,一片,爱,一片,不爱。最后的那个结果,我往往不愿意接受,但又往往是准确的。
文学奖
一个朋友写了个科幻小小说《文学奖》,发给我看。我本来想说,起这个题目肯定发表不了,打开一看,果然发表不了。
主要内容就是讲未来世界AI人工智能取代了传统的文学艺术创作,未来的学生只能通过文学博物馆也就是文学奖颁奖地的遗址,以及博物馆记录留存的一些信息资料来学习“文学奖”这段历史。文中学生提出一个问题,人们曾经喜爱文学,把文学奖颁给著名的作家,可是几百年来,文学奖作品的阅读量居然为零,文学奖,这个曾经出现在人类文学史之中的重要词条,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的老师就说,如果没有颁这个文学奖,也就没有这个颁奖地,本市也就没有了建立文学博物馆的契机,那你说,文学奖究竟有没有意义?
看到这里,我电话朋友说,虽然是科幻小说,也得有基本的逻辑常识,如果未来连文学艺术创作都被攻陷了,那就不存在人类的传统教育与学习,还学生与老师,肯定就没有这个关系了,老师都是AI了,AI不会讲意义。
朋友说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你要往后面看,我描述了一个颁奖典礼主持人,红头发喇叭裤,跟个没头苍蝇似地在舞台上乱转……这个人物留下来了。
怎么留下来了?
当年参加颁奖典礼的观众中有一位实在穷极无聊,把这个情景以绘画的形式留了下来,还配有文字:在没有文学的地方设立文学奖,就像对没有爱情的人说爱情。这张画作为文学博物馆的古迹藏品,留下来了。
我说前天晚上本市的文学奖颁奖,你是不是去了? 而且你还坐在台下画画了?
我不仅去了,我还拉上我先生一起去了,朋友说。
朋友的先生此时插话,非拉我去填座,可是得奖的著名作家并没有来,我们的后面还坐了几排学生……那么这个奖为什么一定要发给著名作家呢?
我怎么知道? 我说,奖又不是我发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看发奖? 朋友问,记录时代是作家的本分。
他们又没叫我。我说,没叫你你还去不讨人厌吗。
你干脆发个周洁茹文学奖得了,朋友说。
没钱,我说。
找企业来赞助,朋友的先生提议。我说我要找得到赞助先助我自己了。
周洁茹文学奖就此搁下,按下不表。
影响力
突然就从一个吃喝玩乐群听到一位名作家离世的消息。我的第一反应,我要顽强地活下去!
一个朋友说,她文章写得不行。想到这个朋友也经常批评我文章不行,于是马上跟上去一嘴,文章写得行不行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朋友说我说的是她最后那篇文章不行,没有考虑到作为公众人物,自己的言行对他人的负面影响。
另一个朋友杠他,作家影响他人的仅限于作品,而非其生活方式。
我觉得我作为作家,也得说几句,我就说作家的确是要承担社会责任的,比如我,我实在不想写长篇小说,有个批评家就批评我,你既然担当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大家就对你有期望,你不是为你自己写,你要为你担当的这个意义去写,去努力,你就得写出一个长篇小说! 这让我倍感压力,但又很激动,原来我也有社会使命,我不能只做我自己。
朋友说,我尊重任何一个个人的生死选择,但作为著名作家(公众人物)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是另一回事,绝对不可以宣传。
我马上说我同意,不能宣传这个,影响不好,而且是大的坏的影响力。有一个说法,AI人工智能在研究学习人类的过程中,如果大部分人类都是美好的,善的,AI学习的结果就是好的,如果大数据都是不好的,恶的,AI最终也是坏的,可能就会毁灭人类。如此之大的负面的影响力,这个信息会留存下来,影响到人类的未来。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去成为著名作家好了,长篇小说也不要写了。因为公众人物真的不可以随心所欲的,公众人物也得到过公众给予的红利了,公众人物最好一直保持积极乐观。我真想要自由自在,还是不要天降大任给我,降给别人好了。
神经元
我这种控制不好手腕发力的人,怎么学书法才好? 问一个艺术专业的朋友。
你为什么要学书法?
以后德高望重了,各种场合要用到。
德高望重不用学书法,那谁谁谁写书法,也没德高望重。朋友说,你拿起笔,只要你敢,你就德高望重。
我学不好,注意力不集中。我说,或者我学画吧,大写意。
画画倒要训练一下,当代书法不需要。朋友说,还有一种办法,你找四个字的书法作品,有容乃大,光阴莫空,回者好学,至道之法,临摹几样,直到熟练,要用的时候就写背熟的。落款也练一练。
说得容易,你来。
我不行。朋友说,你就照着临,保持笔是直的,不会写得太差。
理论懂。我说,要实践,手抖得一塌糊涂。
抖什么抖? 一支笔才几钱重量? 朋友说,那些所谓书法十年功都是吓人的。
我就想学吓人那一套,我说。
朋友发过来一张图,上面写着“天上大风”。
就照这个写。朋友说,写写就不抖了。
朋友不明白,手抖,练练不一定行。这也就是AI能算微积分但是洗不了碗的原因。洗碗对神经元规模的要求高了去了。
留下
AI将带来最大的福利与灾难。朋友说,它一方面极大地促进各行各业升级换代,一方面极大地减少就业。资深从业人员也许仍可以与AI共存,但只有最好的才能留下。
最好的作家会留下,我说。
也许大多数人类都将不再被需要。朋友说,也许我们会重回古代,挣的刚刚够吃,有理想的去做田园诗人。
所以我说作家会留下。我说,还有田园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