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婉约
拖延已久的《唐写本说文木部残卷跋文释读》一书,付梓印行在即,责任编辑张贤明老师来问最后一个问题:“钱老师好,咨询个问题,唐写本的原件,不知您是否知道其高度? 据一些资料,应该是在25厘米左右。如当时莫氏考证说‘纸高建初尺,尺有八分’。折算现在,就是24.84厘米。……在网络上看了一些,也有说是25.5厘米的。”
他是想把书中夹的原卷子和跋文的折页,做成与原物一样的大小。
这个问题提得好,我一下午为之核实文献,寻找答案。
首先,我在书中对于文献实物的介绍,依据的是严绍璗老师访书时候的记录。在其《日本藏汉籍珍本追踪纪实》一书中,记载了他去探问寻访收藏此宝物《唐写本说文木部残卷》的收藏单位——杏雨书屋的曲折经历,以及在京阪地铁“十三”站杏雨书屋的阅览室中终于面对“日本国宝文化财”——《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残卷》书卷真身时的记录:“本文用纸,系唐写经中所见的那种硬质黄麻纸。纸面高八寸四分,全长七尺九寸七分。”在其另一本书《汉籍在日本的流布研究》中,则写到“本文用纸,系唐写经中所见的那种硬质黄麻纸。纸面纵高28cm,全长265.7cm。”两书用了不一样的计量单位,但长度是一样的。那么,严老师的记录是自己的测量? 还是根据杏雨书屋的藏书著录呢?
其次,回到莫友芝当初的记录,《仿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中记录“纸高建初尺,尺有八分。第一纸右断烂,存柤至桓八文,上端广四寸,下端广四存六分。第二纸中烂析为二:一广尺有一寸弱;……一广七寸八分。……第三纸广尺有九寸八分,三十六文。……可因见唐经纸尺度。”根据这句话,可以大致推想唐抄本的长与宽。但要推定具体高度的话,就要知道“建初尺”是什么? 与现代计量单位的市尺或米的换算如何? 查了一下,却得到两个不同答案。一,询问kimi智能软件,得到各种中国古代长度单位换算厘米的知识。首先,清代的建初尺,是当时所用“营造尺”“量地尺”“裁衣尺”三种计量尺度之一的“营造尺”的另一说法。一建初尺对应32厘米。那么,尺有八分就是34.56厘米。二,扬州大学张其昀教授《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残卷及莫友芝〈笺异〉之文献价值》(《国学学刊》季刊,2012年第2期)及《由唐写本〈说文木部〉残卷看段玉裁〈说文〉校勘》(《中国语言学报》第十六期,2014年7月)等文中,都用括号注出了建初尺的换算,一建初尺“合今尺七寸三分七厘”,但没有看到文中给出依据。辗转找到张教授的联系方式,短信和电话打过去,才知道张老先生目前不巧正在住院,感谢他热心回应,说出院回家以后,找找旧资料再回复我。祝愿他早日康复。根据张教授的换算法,尺有八分应是26.529厘米。以上两个说法的差距还是比较大,而且,严老师的记录与这两个结果中的哪一个,都没有等值关系,一定要说的话,相对比较接近张教授的结果。
第三,还是返回日本资料寻找线索。手里有当年向杏雨书屋申请利用而得到的他们寄来的翻拍照片。照片上附有横向长度的标尺刻度,没有纵向高度的标尺刻度。想了一下,应该是可以按照长度的比例,自己手动测量高度来推算。照片上横向比例尺是10厘米缩成6.3厘米,测得纵向高度为16厘米,按比例计算,高就应该是25.4厘米。跋文纸张略高,在17和18厘米之间,则应该约为26.98-28.57厘米。原来照片还是等于提供了纵横完整的标尺。
再请关西大学陶德民教授代为寻找1935年《恭仁山庄善本书影》图谱及1985年《新修恭仁山庄善本书影》中所收此卷照片时,有没有对卷子实物形制大小的说明,没有找到。但是他发现他收藏的1952年财团法人文化财协会编《国宝图录》第一集中,第58项“说文木部残卷”,却赫然著录着“纵八寸四分五厘 全长八尺”! 这与严老师所记“纸面高八寸四分,全长七尺九寸七分”,就很接近了。高八寸四分即28厘米。感谢陶老师的提供。无论严老师是有所依据——比如杏雨书屋的著录,还是自己亲自测量的,有了《国宝图录》这个线索,就不是孤证,而是互相佐证,可以信用了。
至于按照杏雨书屋发来的照片,正文经卷测量后算出来是25.4厘米,从第一纸的印章几乎完全接近卷子底端来看,推想或许是修复唐写本卷子时,使上下边缘整齐化裁剪空白而略微减损了高度吧? 而跋文纸张的高度就更接近28厘米。
至此,告诉编辑张老师,若要做原大的话,就做28厘米高,并注出根据财团法人文化财协会所编《国宝图录》第一集。但若做成25.4到28厘米之间,其实也都可说是符合原大的。古卷穿越千百余年,有保存,有损坏;有原样,有修复。此番推测,让人恍若进入千百年时间隧道,对古籍的存续及其状态,有了深入一层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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