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鹤同
在鲁迅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与他关系最密切的就有瞿秋白。
1931年初,瞿秋白的领导权被解除了,这对一介书生的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也因此,瞿秋白以作家的身份,在美好的年华里创作出不少文学经典。在文学翻译方面,瞿秋白才能出众,主张着眼大众的直译,这让鲁迅很是欣赏。1932年9月1日起,鲁迅与瞿秋白开始了密切的往来。他们从日常生活、彼此的遭遇,再到文学战线上的情况,可谓无话不谈。如果说鲁迅是领导左联的精神统帅,那么瞿秋白就是当之无愧的政治委员。共同的性情与志趣,他们彼此都相见恨晚。
11月底,瞿秋白得知国民党已经盯上了他,他不得不搬出原来住所,经冯雪峰的安排,暂时躲避在鲁迅家里。12月里,鲁迅的北四川路寓所,成了瞿秋白避难的不二之选。为了保护他,鲁迅也是置生死于度外了。在这二十几天的相处之中,他俩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瞿秋白特意为小海婴购买了一盒进口玩具。这盒“积铁成象”玩具相当不便宜,而瞿秋白夫妇的生活也不怎么富裕。
1933年2月,瞿秋白第二次在鲁迅家里避难,他写了不少诗文,其中《王道诗话》《出卖灵魂的秘密》《大观园的人才》等十多篇文章,以鲁迅曾经用过的笔名“何家干”发表了。这些文章也收录于《伪自由书》《准风月谈》等集子中。瞿秋白有意模仿鲁迅的笔调,竟做到了以假乱真,因而这些文章也瞒过了一批批鲁迅的忠实粉丝。
1932年12月7日,瞿秋白将自己年轻时写的一首诗赠予鲁迅:“雪意凄其心惘然,江南旧梦已如烟。天寒沽酒长安市,犹折梅花伴醉眠。”次年4月11日,鲁迅录清人何瓦琴的一联诗句回赠瞿秋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1933年4月,为了尽快编辑好《鲁迅杂感选集》,瞿秋白谢绝了一切访客,谎称自己生病了,需要静心调养。他还让妻子不时熬点汤药,朋友们闻此汤药味,自然不愿意多打扰他的静养。就这样,瞿秋白把自己关在书房,静心通读了鲁迅发表过的所有杂文。7月,由他编辑的《鲁迅杂感选集》在北新书局的策划下顺利出版了。这本杂感集,选录了鲁迅自1918年至1932年的74篇杂文。瞿秋白一连四天工作到深夜,为好友这本书写下了洋洋洒洒万余言的序言,将鲁迅的杂文创作界定为革命话语,肯定了鲁迅杂文的革命性与战斗性。在20世纪30年代,对鲁迅的战斗精神与经验,能够如此系统全面地理解的,或许只有瞿秋白一人吧!
1935年4月,一个可怕的噩耗还是传到了鲁迅的耳端。“瞿秋白,在福建长汀被捕了。”不久后,三弟建人送来一封瞿秋白署名“林祺祥”的信件,暗示鲁迅来营救自己。随后,一个更为恐怖的消息从远方传来,因为叛徒的出卖,瞿秋白的身份彻底暴露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用血与泪写下了自传体的《多余的话》。6月18日,瞿秋白在罗汉岭从容就义,时年36岁。
鲁迅无比悲痛。“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作千秋鬼雄,死不还家。”这是鲁迅为瞿秋白题写的挽联。瞿秋白之于鲁迅,如兄弟如朋友,既是心意相通的知己,又是同一战线的战友。秋白的惨死,是鲁迅心中永远的痛。
10月,轮到他为好友秋白编辑稿子了。作为好友,这也是他仅能做的一点实事了。历经一年的搜集、整理,鲁迅编好60万字的瞿秋白遗稿。这是一项巨大的编辑工程,除去编辑校对等正常的文字工作,对设计封面、选择插图乃至拟定广告、购买纸张等工作,鲁迅都是亲力亲为。然而,这一年鲁迅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如此繁重的工程,也透支了他的身体。为了知己好友,直至病逝前一个月,他还在进行《海上述林》的编校工作。
鲁迅曾对冯雪峰说:“我把他的作品出版,是一个纪念,也是一个抗议,一个示威! ……人给杀掉了,作品是不能给杀掉的,也是杀不掉的!”这一部精美的纪念文集,不仅承载了鲁迅对这一份深厚友情的纪念,更承载了对他们共同精神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