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瑞
一、超级工程研究的初衷
萌生超级工程研究的设想来源于多年来对中国历史的学习,和对新中国成立后取得伟大成就的思考。为什么中国在历史上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世界强国,后来在工业革命之后落后于世界平均水平,甚至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 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后,短短的75年间就建设成为世界第二大强国,重焕中华文明的荣光?
路甬祥院士认为“二战后,美国以科学立国,日本以技术立国,中国以工程立国”。这一观点回答了中国是通过什么方式方法重焕中华文明的荣光,即通过工程建设。更底层的逻辑则是二战后改变人类历史与全球格局的重大事件只有一件,那就是新中国完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工业化。而完成这一伟大事件的代表作就是规模庞大的超级工程建设。
有三个典型指标可以反应这一伟大事件的重大意义。一是到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即GDP成为世界第二大强国。新中国成立到2010年GDP增长了225倍,经济总量超过日本,跃居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位。第二,中国制造业产值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到2010年中国制造业产值1.98万亿美元,占世界制造业总产值的19.8%(美国占19.4%),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2018年,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全世界份额28%以上,产值比美国、日本、德国的总和还多。第三,到2019年,中国通过70年的发展,工业增加值增长超970倍,建成全世界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所列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用几十年走过发达国家几百年所走工业化历程。
这期间,中国人民不屈不挠地进行了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工程建设造物活动,中国城乡处处成为热火朝天的“大工地”,被誉为“世界工厂”与“基建狂魔”。可以说正是这70多年中国人民通过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通过建设一大批史诗级的令人激动的超级工程和超级工程群,才让中国城乡到处欣欣向荣、日新月异,使国家面貌为之焕然一新,让祖国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中华文明重焕昔日荣光。
二、超级工程研究项目成立的过程
2017年秋冬之交,受到中国工程院《工程哲学理论体系》和《工程管理理论》学术成就的鼓舞,我便向部分院士咨询,提出了开展超级工程研究的设想。这一想法很快得到了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何华武院士的支持,以及时任工程管理学部主任孙永福院士的首肯,也得到了殷瑞钰、何继善、翟光明、傅志寰、王礼恒等院士赞许和积极支持。
2018年6月25日,在中国工程院316会议室召开《超级工程研究》会商会议,就《超级工程研究》及《超级工程排行榜》立项初步达成一致。同年8月,《超级工程研究》初步确定研究内容为中国古代和近现代、世界古代和近现代超级工程四大板块;8月14日,东北大学唐立新教授在沈阳召开了课题立项和启动研讨会筹备工作首次会议。
2019年4月26日,《超级工程研究》在中国工程院召开正式启动会议,会议由项目副组长王基铭院士主持,殷瑞钰、何继善、翟光明、袁晴棠、傅志寰、王礼恒、陆佑楣、孙永福、黄维和、杨善林、周建平、丁烈云、凌文、向巧、金智新、卢春房、陈晓红、刘合等20位院士、中国工程院高战军副局长及聂淑琴主任和来自中国石油、中咨公司、中国石化、国家能源集团、清华大学、天津大学、同济大学、东北大学、中南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北京交通大学、中国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中国石油经济技术研究院等单位的领导专家和学者共50余人出席了启动研讨会。经过与会的各位院士及专家四个多小时热烈的“智慧交锋”,徐徐拉开了超级工程研究的大幕。
自2019年以来,为了完成重大的理论性、学术性和战略性研究课题,“超级工程研究”项目组,遵循“友情合作”的原则,先后组建了研究顾问团队、3个骨干研究团队、43个“超级工程排行榜”案例撰写团队、10个研究报告和系列丛书撰写编辑编审团队。参与研究的跨领域、跨专业、跨学科的专家学者751人,其中院士49位,参与研究的大学19所(其中著名大学9所),企业105家(其中世界500强企业15家),堪称学术研究领域里的“超级研究”团队。
在人类历史发展的漫长岁月里,有太多的超级工程值得被记录和被研究。超级工程研究团队查阅了大量的资料,走访了许多专业人士,力争将超级工程的重要故事及部分工程建设的侧面展现出来,供世人仔细品味、深入分析和挖掘。而作为长期对科学怀有无限热爱的读者或研究者,一直以来,科学出版社所传递的“坚持学术诚信,推崇创新思维”科学精神深深地影响着我,不仅激励我在科研道路上不断前行,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要通过科学出版社将《超级工程研究》的系列书稿出版,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和认识这些卓越的超级工程。
三、超级工程研究的方法论
“超级工程研究”课题遵循“科学、权威、真实、可用”四项基本原则。一是坚持研究的科学性。对超级工程进行科学的定义、分类,依据、论据充分,数据、知识真实可靠,结果经得起考验和社会评判。二是坚持资料的权威性。资料选自权威文献,由专业机构提供和合法认可,结合现场考察,工程资料信息完整可信,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三是坚持案例的真实性。尊重合乎客观实际的工程情况,确保工程数据、人文资料真实,经得起追溯、查证。四是研究成果的可用性。将浩繁的历史资料转变成超级工程研究的工具,从研究中获得认识和启示,从实践中获得宝贵经验,升华到理论,指导超级工程建造实践。
“超级工程研究”课题总体逻辑关系:一是定义。定性分析中国古代、近现代和世界古代、近现代超级工程的共性要素,形成中国古代、近现代和世界古代、近现代超级工程公认的定义。二是特征。挖掘各个历史时期、各个领域中国古代、近现代和世界古代、近现代超级工程普遍存在的价值,获得超级工程的共性特征。三是分类。按“时空四象限方法”分为“古、今、中、外”四大板块;依据工程属性和自然属性分为“土木、水利、能源矿业、制造、运载、信息通信、其他”七大类。四是标准。总体研究设计“定性+定量化”,制定中国古代、近现代和世界古代、近现代超级工程选取评价指标,最终形成系统的评价体系,选取或筛选超级工程经典案例。
“超级工程研究”以历史年代时间轴划线。中国古代超级工程和中国近现代超级工程,时间跨度12000年,以公元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为节点,之前为中国古代超级工程,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之后为中国近现代超级工程。世界古代超级工程和世界近现代超级工程,时间跨度4300~5300年,以公元1640年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为节点,之前为世界古代超级工程,可追溯到公元前3300~前2300年之前,之后为世界近现代超级工程。
四、超级工程研究取得的认识与重要成果
五年多来,各领域专家学者交叉协作,完成了“超级工程研究”系列报告和系列出版物,总计文字667.5万字,图幅1973张。可以说,整个研究覆盖古今中外跨越12000年,是一个巨系统学术研究,取得了如下重要成果:
首先,科学定义了超级工程。纵观人类文明发展,横览古今中外历史,首次对超级工程做出了清晰完整的定义,即:“特定团体(国家、政府、财阀、企业),为了人类生存和发展,实现特定的目的,运用科学与技术,投入超大规模的人力、物力、财力,有计划、有组织地利用资源,将人类的思考、发明和实践经验,通过人工和自然的选择,采用集成和交叉的方法,建造的具有超大规模的、超复杂技术的、超高风险的、超大影响力的、改变事物性状的实体人造物理工程。”
其次,权威阐述了超级工程的基本特征、标准和分类。第一次将超级工程特征分为主体特征、次主体特征和一般特征,即“超大性、独特性、地标性、第一性、唯一性、谤誉性”,以及“民族性、地域性和文化性”等;第一次系统研究描述了超级工程的科技、经济、社会价值标准;第一次将超级工程与一般工程做了严格的区分,使人们对超级工程有了明确的了解和界定,从而可以科学地判定和确认超级工程。
第三,首次系统、多维、全面研究分析了超级工程的作用、特点、规律。纵观人类历史长河,超级工程具有“先进、先行、先导、先锋”四大作用;具有“决策者青睐、统治者喜好、时代大势选择、同道模仿与攀比、民间创造与积累、贪大求奇”六大特点。科学地揭示了超级工程“文明迁徙、需求拉动、演化渐进、经济基础、科技进步、自然力影响”六大规律。首次发现不同类型的超级工程在人类不同历史时期的分布与文明地域高度重合,与杰出统治者或领袖、兴盛王朝、大国崛起、伟大时代高度相关,反之,动乱年代、衰败王朝、国运不济与超级工程无缘。
第四,精准筛选出跨越古今、涵盖中外643项超级工程进入排行榜。从上至太空,下至深地、深海,远至新石器时代,近至2022年的数以万计的工程中,严格按照定义、分类、标准、初选、筛查、初录、入选等程序进行筛选。进入排行榜的643项超级工程,每一项均明确了入选理由并为其立传。通过专业研讨确定其历史地位,通过专家打分确定其社会价值。同时,总结出超级工程投资折算方法。
第五,首次独具创意地以“集成电路模式”绘制超级工程地理分布图,模仿“千里江山图”绘制超级工程历史年代时间轴图,从时间和空间上立体展示超级工程在不同国家、不同地区和不同时间内的分布特点,让世人第一次看到世界第一幅古今中外超级工程家族图谱。
第六,超前预测了超级工程。超级工程研究的重大意义,还在于能够对未来超级工程决策和建造提供借鉴和指导。通过研究和分析超级工程与社会、经济、科技和自然的关系,结合未来经济社会发展方向和科技进步,初步预测了在世界哪些国家,在中国哪些地区,会催生哪些类型的更多的超级工程,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中超级工程发展战略布局提供参考。
著名冶金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殷瑞钰说:“工程是现实的生产力。”而超级工程集中体现了“现实的生产力”,集中表现为知识、技术和实践经验的集大成者。
超级工程是每个时代的标志性符号,记录了文明的繁荣与衰落;超级工程是人类先进生产力的集中体现,是人类改造自然伟大创造的巅峰之作;超级工程也是历史环境的产物,承载着人类文明的基因和血脉。超级工程之所以成为人们认可、学习、推崇、膜拜的不朽经典,虽被历史时间洗刷而不褪色,经朝代更替而不被遗忘,恰恰就在于超级工程的价值。
(本文作者胡文瑞系低渗透油田勘探开发国家工程实验室、国家能源稠(重)油开采研发中心技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工程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