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4年10月16日 星期三

    维也纳访书记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10月16日   13 版)

        ■应奇

        按说有了德国访书的“阴影”,我对在同为德语区的维也纳访书也是不该抱多少期望的。尽管如此,当七月下旬的一天,在维也纳大学会堂列席某“例行公事”的开幕式的我听说在离这不远处就有几家所谓“古董书店”的消息时,还是即时升起了前去寻访之念。

        在维也纳大学访学的N君之向导下,我很快就找到了最近的那家书店。虽然彼邦的大学依然没有围墙,我还是有些惯性思维地疑惑这是不是就是在大学“内”的书店——部分原因在于书架上有一些关于维也纳学派和维特根斯坦的书,固然这些人事和物事按说不但应该是这所大学的地标,也是这所城市的地标。

        稍稍接触过近现代文化史的读者应该清楚维也纳这个城市在其中的分量,维也纳学派和维特根斯坦的故事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眼前的书店无疑也是以德语读物为主的,但也许是拜在维大附近之所赐,它竟也有一定数量的英文书籍。最典型的是一部题为《科学哲学史:新的趋向和视角》(History of Philosophy of Science: New Trends and Perspectives)的精装书,属于维也纳学派研究所年刊,原是2000年召开的第三届国际科学哲学史会议的论文集。书的成色宛如新品,但其实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出版物了。物是人非的一个标志和提示是这套书的不少编委已经成为古人,例如大名鼎鼎的克里普克和名气稍逊但无疑也属“腕级”的欣迪卡(Jaakko Hintik⁃ka)。在我,在我的这一趟行程,留下这部书无疑都是有些纪念意义的,更何况其中还有《休谟论感官印象和对象》和《现代经验论的新康德起源》这样无论对我的“科研”还是教学都用得上的论文。

        维也纳学派总是与维特根斯坦难分难解地联系在一起,在这部旧书的旁边是一个更旧的册子,《维特根斯坦及其对于当代思想的影响》(Wittgenstein and his Impact on Con⁃temporary Thought),与前书一样,这也是一部论文集,只不过会议和出版的时间都更早,这是1977年在奥地利召开的第二届国际维特根斯坦会议的论文集,属于维特根斯坦协会丛书的一种,收录有施皮格伯格、冯赖特、施泰格缪勒、欣迪卡、奇硕姆,甚至还有《回忆维特根斯坦》的作者马尔康姆的文章,当然也还有整个丛书的编者之一、维也纳学派研究的代表人物哈勒教授的文章。这部其实也有八九成新的旧书之所以让我有恍如隔世之感,是因为我想起了舒炜光教授早年也曾到奥地利参加过维特根斯坦会议。不过从年代看,舒先生参加的应该是下一届会议,我在会议论文集中也没有找到舒先生的邀请人、《哲学研究》初译者范光棣先生的名字。

        对我来说,逛这家古董书店给我留下的最有纪念意义的纪念品却是一部几乎还是新书的旧书,贝克出版社所出的《维特根斯坦图文传》(亦可作“纪念册”),作者是Mi⁃chael Nedo,系2012年出版,而我却是以旧书的价格得到的。这个图文集让我想起那一年在挪威峡湾尽头悬崖上已成废墟的小木屋所在的小镇得到的那个类似册子,眼前的图文传中就有与那个小木屋对峙的因为维特根斯坦而著名的瀑布的旧影,记得维特根斯坦曾在给大卫·品森特的信中带着烦躁抱怨过这挂通宵喧哗的飞泉!

        在我飞赴维也纳之前,还在闵大荒“这这那那”“形形色色”地“布道”的萧阳兄就叮嘱我,千万记得要去维特根斯坦为他姐姐设计的房子看看,据说那里现在是保加利亚驻奥国使馆。我记着萧兄的话,在维也纳不多天的行程中硬是挤出了去看“维房”的时间。照样是在N君的向导下,我们赶在近午时分之前坐有轨电车来到了那所房子附近,因为这所房子下午一点以后就不能参观了。可巧的是,一下车,我就在电车站对面看到了一家几乎可以说是美轮美奂的旧书店——后来才知道这是家在谷歌地图上标为五星的旧书店,于是二话没说就踅进了这家店,害得难得一次跟在后面的N君还一再地念叨着“这里只能待一会儿,因为维的房子一点钟就要关门了!”

        这应该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品位的一家旧书店! 不过迎接我们的却是当头一棒,鉴于时间紧迫,虽然自称第一次做向导但却是无比称职的N君一进屋子就冲向那位长得就像古董老板的店主用英语问书店中哲学书的方位,记得那店主声调高冷到如同他身高般地来了一句:“Just German!”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刚落,我就已经在位于书店一角的哲学书架上开始了我的搜寻。这位店主说得没有错,“Just German!”除了品优价廉的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还有叔本华和尼采,我只在书架上找出来一本英文书,是罗素的《心的分析》!

        似乎是见我们忙碌一阵子而几无所获有些于心不忍,那位面色严峻内心和善的店主特意走过来向我们示意在书店内室还些中国研究的书籍。于是我们就赶紧转移战场来到他所说的区域。这应该是我逛旧书店中最神奇的一次转换和腾挪,第一眼看到书架顶端的德文版《金瓶梅》除外! 在那个并不显眼的书架上,我看到了苏慧廉和一位早期在中国开报馆的中国通向海外传递“软实力”的通俗读物,还有哈佛汉学家尉迟酣的《道之分歧》和英国汉学家阿瑟·韦利的《白乐天》,前者的《中国佛教的复兴》我应该是买过的,只是不知道塞在哪个书架的角落里了,后者的《古代中国的三种思维方式》则还是我不久前在孔网上淘到的。但是要说我此行的最大收获,无疑应该是下面两本书,一是列文森的《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智识连续性问题》,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58年精装版;二是当年被誉为“诗人中的诗人”的Arthur Davison Ficke的《日本版画漫谈》(Chats on Japanese Print),是1915年精装初版,我得到的次年的第二次发行本。

        这家古董书店哲学书架附近的一个架子上还整齐地堆放着一些CD,我全部扫了一遍,从中挑出了几张,一是索尔蒂指挥,维也纳国立歌剧院和维也纳交响乐团演奏的《唐豪塞》,二是穆索尔斯基的《鲍里斯·戈都诺夫》,三是双碟装的《俄罗斯东正教音乐》——这算是对我到这家五星级的古董书店巡猎哲学书失利的自我补偿吧!

        值得记下一笔的是,这位其形象和气质都让我联想起那年在奥斯陆大学附近那家旧书店主的“古董老板”其实还是一个颇为慷慨的人,在现金交易的情况下,他给了我颇大的折扣,至少与旧书上实际的标价和我的心理预期相较而言是如此。不过,同样好开玩笑的N君这时却是弹无虚发:面对像我这样的不速之客,一般古董书店老板都是先神色严峻,最后眉开眼笑的! 当然,在我转瞬间瞥见那本《日本版画漫谈》时,N君就已经开起了玩笑:你怎么总能一下子发现好的东西?!

        至于要说到对我此次淘哲学书失利的“补偿”,其实既不是刚才数落的那几张CD,也不是古董书店主给我的折扣,而是周六那一天维也纳的跳蚤市场。这同时也是N君给我的福利,在得知我有兴趣收些小物件时,N君就推荐了这家声誉不错的跳蚤市场。这个市场上也有些旧书,我看到了一部三卷本的法文版《塔列朗回忆录》,我还和一个长得有点儿像罗伯特·巴乔的伙计聊了起来,因为他的摊位上有些不错的小旧书,记得我淘了三本书,莱比锡1921年印刷的《拜伦诗集》,费尔巴哈的《路德信仰的本质》,和艾略特的《基督教社会的观念》,这三种都是英文版的。

        我曾经在某处说过,或者也可能并未说过,我错过了历史上最好的淘唱片的时期,但我也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像这个跳蚤市场上那么有品质的唱片,也许用淘到手软来表达会有些夸张,但其实也是庶几乎近之了,不知是怕路上带着——因为我接下来还要去逛维也纳郊外的小镇——太沉还是担心带不回国,我确实临时舍弃了好几张心爱的唱片,想到下次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来维也纳,此情不免让我有些伤感,但是当想到哪怕只是为了这个跳蚤市场,我也一定会再到维也纳来,我的心情也终于在近乎饱餐后的低沉和忧郁中重新昂扬和振拔了起来。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