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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9月25日 星期三

    感怀三个读书类报刊

    ————兼贺《中华读书报》三十周年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9月25日   05 版)

        陈平原

        ■陈平原

        改革开放以来,读书类报刊中影响最大的,当属创办于1979年的《读书》杂志——其创刊号上李洪林的《读书无禁区》,更几乎成了新时期思想解放的表征。作为第一代读者兼作者,我有幸多多少少参与了“读书”的事业,从1985年合撰《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三人谈》,到2024年发表《中文系的使命、困境与出路》,45年来,我不少有影响的文章,都是凭借《读书》这个好橱窗而得以面世的。

        当初为纪念《读书》创办二十周年,我写了两篇文章,一是初刊《读书》1999年第4期的《与〈读书〉结缘》,以叙旧为主,讲述我如何“从‘文学史’到‘学术史’,再到‘教育史’,十五年间,我的学术兴趣时有推移;每次转折,《读书》都曾慷慨地提供篇幅,让我留下雪泥鸿爪,真是感激不尽”;一是发表在《文汇读书周报》1999年2月20日的《杂志与时代》,那是借用胡适的标尺,表彰《读书》不只“代表”而且“创造了”一个时代,结尾处说:“《读书》的幸运,在于其能独立(思想与文体)、善生存(二十年的风雨)、得民心(十几万的印数)。别小看后两者,此乃《读书》得以引领风骚的重要原因。”

        如今,《读书》杂志依然健在,而刊发我祝寿文的《文汇读书周报》则已隐入历史深处。创办于1985年3月2日的《文汇读书周报》,2014年10月30日发布公告“回归母体”,也就是说不再独立发行了。请记得,当初巴金说过,“这些年我写的文章几乎都由《文汇读书周报》首先发表”;王元化也说,“我的重要文章喜欢发表在《文汇读书周报》上”。曾几何时,在中国读书界纵横捭阖三十载的《文汇读书周报》,已经提早退场了,实在可惜。

        我不算《文汇读书周报》的重要作者,从第一篇《“兼容并包”的大学理念》(1998年6月6日),到最后一篇《“非典型”的筒子楼故事》(2010年7月9日),我在该报总共也才发表25则短文。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怀念这个曾经辉煌夺目的《文汇读书周报》——单就容量、深度与影响力而言,它比《读书》杂志略为逊色,可在当年读书人的心目中,这南北遥相呼应的一报一刊,成绩在伯仲之间。

        相比十年前就悄然隐退的《文汇读书周报》,后起的《中华读书报》,得天时地利人和,逐渐当起了读书类报刊的领头羊——最近十年,与纸媒的普遍没落形成对照,简直是逆势上扬。《中华读书报》创办于1994年7月,两个月后,我就在该报发表《读书,读什么书?》(1994年9月7日),也算是第一批作者了。只不过,一开始为其供稿,我是有一搭没一搭。进入新世纪后,随着媒体版块的变化,以及自家文章趣味的转移,我在《中华读书报》发表文章的频率方才加快。到今天为止,该报刊出我的大小文章(含专访和口述史)共119篇,这实在是个奇迹,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十年前,我为二十岁的《中华读书报》祝寿,提及创刊之初,编辑来访,我“再三强调‘报’与‘刊’的差别,希望《中华读书报》在资讯上要多下功夫”。既然是《光明日报》、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主办的面向全社会的全国性报纸,应在提供资讯方面多下功夫,我这么主张并没错,属于常规操作,也比较容易实现。没成想,主办方眼界很高,并不满足于为“出版行业”提供“资讯”,而是得陇望蜀,站稳脚跟后,逐渐往思想、文化、学术、教育等诸多方面拓展。等到我为其贺寿时,已然慨叹:“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初并不怎么被看好的《中华读书报》,经历任总编及编辑们的不懈努力,如今竟出落得如此‘楚楚动人’”(《“四有”与“四不”——写给弱冠的〈中华读书报〉》,《光明日报》2014年4月11日)。

        近期检索自己在《中华读书报》发表的众多文章,猛然间想起一个问题:这些文章中,起码有一半以上,同样适合于名声更为显赫的《读书》杂志,是什么时候、因何缘故,使得我把发表此类文章的重心,从《读书》转移到《中华读书报》的呢? 还有,这一“战略转移”到底效果如何?

        时至今日,我依旧十分尊重《读书》杂志,在该刊发表的65文,属于我所撰文章的中上乘。平日里,凡有合适文章,首先想到的,也是能否交给这个交往多年的名刊发表。只是我很清楚,给《读书》稿子得有耐心,那里稿挤,加上排版周期,即便特别关照,也是两三个月后才能刊出。早一点或晚一点发表,这在以前没有任何问题。可如今不一样,网络时代情况瞬息万变,尤其是会议发言或集会演说,一不小心就被抢先报道或摘要刊出。因此,凡急着要发表的文章,我首选《中华读书报》。记得有好几次,为避免出现撞车的尴尬局面,我甚至事先将文稿交给了报社,说好那天现场演讲或发言后,就请马上刊出。

        要说时间紧,那为何不给日报呢? 这就说到,这些年纸媒萎缩很厉害,很多日报的副刊岌岌可危,能坚持下来的,也都大大压缩版面。这种状态下,发小文章可以,大文章不合适。《中华读书报》的好处是机制特别灵活,长短搭配、雅俗相间,八千字以下文章,若选题合适,一次刊出没有问题。记得我曾暗下决心,涉及读书及文化类文章,长的给《读书》,短的送《中华读书报》。很长时间确实也是这么操作,且相安无事。可自从《中华读书报》开设“文化周刊”等,也能发整版文章,那就跟《读书》杂志没有什么差别了。比如,我近年在该报发表的《中国大学“双循环”的必要性与可行性》(2021年1月27日)、《学科升降与人才盛衰——文学教育的当代命运》(2022年5月25日)、《“现代中国”的视野以及“人文史”构想》(2022年10月12日)、《散文作为想象中国的方法》(2023年9月20日)、《博士生导师的责任与边界》(2024年1月3日)等,自认为都写得不错,交给《读书》杂志应该也是可以的。

        十八年前,我曾专门谈论“《读书》对于八九十年代中国学界的贡献,不只是‘思想’,更包括‘文体’”;若追根溯源:“《读书》思想上追摹的是《新青年》,文体上学习的是《语丝》;现在看来,邹韬奋先生《生活》周刊的‘以少胜多’与‘一挥而就’,也是其直接的渊源”(《〈读书〉的文体》,《南方周末》2006年2月16日)。《读书》之讲求文体,在中国学界有口皆碑;虽历经几代主编的改造,主轴略有偏移,但依旧还是其金字招牌。相对而言,《中华读书报》上的文章参差不齐,但也无所谓,反正萝卜白菜,各取所爱,怕的是一份报纸或杂志上手,连一篇想看的文章都没有。

        应该这么说,《中华读书报》上的文章,总体上不及《读书》文章精致与深邃,但有一个好处,主持人的身段似乎更为柔软,选文的弹性很大,兼及各种可能性,这让供稿者可以放开手脚。比如说,学术性不太强,夹杂叙事与抒情,或涉及个人生活的,我就不好意思给《读书》了。可《中华读书报》的编辑说,没关系,这样有感而发、轻松自如的文章,正是他/她们想要的。比如近两年在该报刊出的《江南春雨与浙江文脉》(2023年4月12日)、《阅读与生命的痕迹——故乡、食物与记忆》(2023年7月5日)、《我的教育理念及实践》(2023年11月8日)、《我见证了一个时代》(2024年4月10日)等,完稿后我都曾犹豫过是否应该投《读书》,最后还是自我否决了。这无关对错、高低、雅俗,而是不同报刊的读者预设,以及某种心照不宣的评判尺度。作为长期写作的人,什么样的文章合适给哪个报刊,自己心里有一杆秤,一般来说八九不离十。

        最后一个问题,不在大学教书的,大概很难想到。那就是《读书》如今属于官方认可的C刊(有些学校甚至定为重点C刊),年轻教师在上面发表,是可以算业绩的。这样一来,自然吸引了很多优秀作者,杂志因此也不缺好稿子。这个时候,像我这样发不发C刊无所谓的老教授,就显得有点尴尬。我当然晓得文章发在好杂志传播面广,影响力大,可一想到“版面有限”,而自己又并不特别需要,实在不该跟年轻人抢占表演舞台——在你是锦上添花,在人家可能是生死攸关。念及此,我有点“自暴自弃”——说实话,这也是最近十年我较少在《读书》等重要刊物上发表文章的原因。至于《中华读书报》上发文章,基本上是市场行为,不存在与年轻人争夺生存空间的问题,这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了。

        回到我的“战略转移”,你问“效果如何”,我的答复是影响不大,顺其自然就是了。因为,像我这样的职业读书人,经常撰写虽有意趣但无关紧要的文章,投给哪个报刊都可以,能及时且完整发表就行。“江山代有才人出”,即便报刊主编因念旧而“特别优待老作者”,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以为缺了你地球就不转了,没那回事。所以,我对于一路走来提供版面的诸多报刊,包括今天谈论的《读书》《文汇读书周报》《中华读书报》等,始终心存感激。

        并非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任何纪念活动,都轮不到我来“挥手指方向”。那就调转话头,借《中华读书报》“三十而立”的契机,表达我对这三个读书类报刊的感念。

        2024年8月3日于京西圆明园花园

        (作者为哲学社会科学一级教授、北京大学现代中国人文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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