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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9月18日 星期三

    卡夫卡的卡夫卡:一位杰出的画家

    曾艳兵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9月18日   20 版)

        《卡夫卡的卡夫卡:弗朗茨·卡夫卡的163幅画作手稿》,[奥]弗朗茨·卡夫卡绘,[瑞士]安德烈亚斯·基尔彻编著,曾艳兵、曾意译,中信出版集团2024年1月,269.00元

        弗朗兹·卡夫卡(1883-1924),这位一辈子主要生活在奥匈帝国的主要城市布拉格的20世纪最伟大的德语犹太作家,今年是他逝世一百周年。为了纪念这位杰出的作家,2024年中信出版集团出版了一部卡夫卡画册,名为《卡夫卡的卡夫卡》。这个书名有点意思,并且这样的书名大概只属于卡夫卡这一类的作家。“卡夫卡的卡夫卡”,就是说在卡夫卡当中还有一个卡夫卡,一个不同于卡夫卡的卡夫卡。他既不同于我们通常了解和认识的卡夫卡,这个卡夫卡主要是一个作家,但这个不一样的卡夫卡却是一位画家,但无论是作家的卡夫卡还是画家的卡夫卡依然是同一个卡夫卡。我们只有认识了这个不一样的卡夫卡,才能更好地认识那个唯一的卡夫卡,那个全面真实的卡夫卡。

        这个非同寻常的书名使我想起了法国当代著名哲学家布朗肖写过一部书《从卡夫卡到卡夫卡》。“从卡夫卡到卡夫卡”,这里的“卡夫卡”始终是同一个卡夫卡吗?“如果是的话,卡夫卡只能是空无(唯一加倍却不使内容增加的);如果是的话,‘从’与‘到’的字义将无法动弹地彼此抵消,失效地陷入全然内在,导致被此两者所连接的‘卡夫卡’彻底瘫痪。反之,如果不是的话,两个卡夫卡本身的意义则产生变异的必然相斥,矛盾地潜入双重无法重复的差异匿名;如果不是的话,‘从’与‘到’的字义成为彼此穿接的迷宫而永恒地处于外部之中,失去潜入内在解说名词的可能性,这使得辨识卡夫卡同样是不可能的。”这番说明似乎不是为了让我们理解卡夫卡,而是让卡夫卡变得更加难以理解。解释卡夫卡既非重复卡夫卡,也非无关于卡夫卡,而总是差异地书写卡夫卡。一旦重复且增加就必然是差异的重复,因而前一个卡夫卡一定不同于后一个卡夫卡。有一个卡夫卡,还有一个非卡夫卡的卡夫卡。

        卡夫卡的画作也许就是这样一个非卡夫卡。今天我们能够看到卡夫卡的全部画作实属不易。卡夫卡去世之前给他的朋友布罗德(1884-1968)留下两份著名的遗嘱。卡夫卡叮嘱布罗德:看也不用看就将他所有的遗稿一律予以焚毁。1921年,卡夫卡曾对布罗德说,他已立下遗嘱让布罗德焚毁他写的一切。卡夫卡让布罗德焚毁的,当然包括他的画作。显然,布罗德并没有遵循卡夫卡的遗嘱。

        现在没有人怀疑卡夫卡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但却很少人知道卡夫卡还是一位杰出的画家,至少曾经立志做一位伟大的画家。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文学与文化研究教授安德烈亚斯·基尔彻说:“卡夫卡作为画家——这一话题似乎一直以来都并未被认真对待。在我们已有的认知中,总是更习惯将卡夫卡视为作家,因为我们对他的了解还非常不充分。”卡夫卡专门学习过绘画,他曾一度相信自己是有绘画才华的,而对于自己写作的才华他反倒没有这样的自信。布罗德一直向出版商推荐卡夫卡的画,他声称卡夫卡就是一个伟大的画家。然而,卡夫卡最终没有成为一位专业的画家,但卡夫卡从来没有放弃过绘画。他曾在给女友菲利斯的信中写道:“你喜欢我的画吗? 你也许不知道,我曾是一个出色的画师,只是后来跟了一个拙劣的女画家按部就班地学画,埋没了我的才能。”卡夫卡说自己曾是一位出色的画师,他甚至都没有说过自己曾是一位出色的作家。卡夫卡绘画才能可能被毁于一位拙劣的老师,多年以后,卡夫卡对这位女画师仍然耿耿于怀。

        他总是拿起笔来画上几笔,有时是一幅完整的画,有时就是一幅简单的素描,一个轮廓,一幅草图。卡夫卡的这些画通常是画在课堂笔记的边空、明信片、信封、信纸上,或者练习薄、白纸薄、线格纸上。这些画尺寸不一,大小各异。其风格也变幻不定,其中包括现实主义、表现主义、象征主义、印象派、漫画、抽象画等等。在卡夫卡的画作中,迄今最著名的是一套由六幅画构成的组画,画面上是“六个小黑人”,它们分别是《栅栏中的男人》《拄拐杖的男人》《头伏在桌上的男人》《站在立镜前的男人》《低头坐着的男人》和《击剑者》。这些画展现各种姿态,布罗德称之为“无形线上的黑色木偶”。如今这些画经常被用来作卡夫卡作品的封面,几乎可以和卡夫卡的作品融为一体。因此,卡夫卡不仅是一个风格独具的作家,还是一位兼容各种现代绘画风格的杰出画家;不仅是一位举世闻名的伟大作家,还是一位“不怎么闻名”的杰出画家。

        布罗德知道卡夫卡画画。他早就发现了卡夫卡的绘画天才,他让卡夫卡把那些“乱画的涂鸦”作品送给他,他从废纸篓里捡出卡夫卡的画,还从卡夫卡的法学课笔记本上剪下图画珍藏起来。布罗德始终保存着卡夫卡的画作。1939年布罗德带着卡夫卡的画作逃到了巴勒斯坦。1956年以色列遭遇第二次中东战争时,布罗德将卡夫卡的画作转移到了瑞士,存放在瑞士银行的保险柜里。1948年起布罗德计划出版一本卡夫卡的画册,但最终却未能如愿。布罗德在生前分两次在遗嘱中将他的遗产交付给了秘书伊尔莎·埃斯特·霍夫,这些遗产包括卡夫卡的手稿、信件和绘画。1939年霍夫从布拉格逃到特拉维夫。1942年布罗德在上希伯来语课时认识了霍夫,这一年布罗德的妻子埃尔莎去世。后来霍夫成了布罗德的秘书和合作者。布罗德无法支付霍夫工资,于是便以这笔馈赠作为她的报酬。布罗德自己没有子女。1968年布罗德去世后,霍夫开始出售部分遗产。1988年11月霍夫卖掉了《诉讼》的手稿,买了100万英镑。霍夫坚持让卡夫卡的画作秘不示人。2007年霍夫去世,卡夫卡的遗稿转由霍夫的女儿伊娃和露丝继承。2008年以色列国家图书馆作为原告,要求获得卡夫卡文学遗产的所有权。于是,一场耗时将近十年的官司开始了,最终打到以色列最高法院。2016年8月7日原告胜诉,这桩官司引起国际轰动。2019年7月15日,卡夫卡的画作从苏黎世银行转移到了耶路撒冷。卡夫卡的画作属于“国家文化遗产”,这些遗稿不再封存,对公众开放。卡夫卡遗产中最后一个未知部分终于可以公开了,这就是卡夫卡的画作。

        2021年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卡夫卡的图像和写作》,由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文学与文化研究教授安德烈亚斯·基尔彻编辑,帕维尔·施密特、安德烈亚斯·基尔彻撰稿,美国当代著名批评家朱迪斯· 巴特勒撰写了长文导读。2022年由柯尔特·比尔斯将此书德语部分翻译成英文出版。该书是第一本收录了卡夫卡全部绘画作品的书。书中共有240多幅全彩插图,其中有100多幅新发现的卡夫卡绘画作品。这本画集囊括了卡夫卡的全部绘画作品。本画集并非一般画家的画册,而是一位伟大作家业余时间业余创作的画作集,独具一格、笔笔成趣,而又意味深长。卡夫卡的绘画作品极具特色:迷人的形象、逼真的现实、奇幻的想象、怪诞的风格,成为卡夫卡人生中的另一道风景线。

        2022年6月20日中信出版社编辑来邮件说,他们准备翻译出版卡夫卡的画册:“了解到您是国内知名的研究卡夫卡的学者,本书是卡夫卡的画作首次在国内出版,对卡夫卡的研究意义非凡,因此想找一位重量级的专业译者担任翻译工作。”考虑到2023年是卡夫卡诞辰140周年,2024年是卡夫卡逝世一百周年。此书的翻译出版恰逢其时,为纪念卡夫卡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这是许多卡夫卡的爱好者愿意看到的,于是便欣然应允。此书由我和曾意共同翻译。曾意是我女儿。她在德国求学十年,在拜罗伊特大学获得文学与传媒的博士学位。她的本科论文就是研究卡夫卡《乡村医生》的。译文初稿2023年基本完成,后经过校对润饰、排版设计,终于在2024年年初出版,赶上了卡夫卡逝世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

        卡夫卡的绘画较之卡夫卡的文字更易认识和理解,因此通过这些绘画来解读卡夫卡的文学作品看来是一种简便易行而又收获颇丰的方法。卡夫卡的画作与卡夫卡的写作既可以各自独立,又可以互看互释,相映成趣。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画家的卡夫卡和作为作家的卡夫卡,其实就是一个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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