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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5月08日 星期三

    中华复兴、走向世界的大成智慧

    ——《钱学森信札录》蕴涵的世界科学史上的四大创新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5月08日   18 版)

        ■王东

        2023年12月,由钱学森之子钱永刚教授精心策划、钱学森生前秘书顾吉环精心编辑的《钱学森信札录:集大成,得智慧》,以八卷本、精装科学巨著的形式,由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了。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

        过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多半只能从报刊宣传中了解钱学森在“两弹一星”中的国家功勋;而这部钱学森书信巨著,则以最丰富、最珍贵的原始文献、历史资料,让我们走进钱学森一生的科学历程、心路历程、创新历程,从一个新时代、新高度,重新认识钱学森科学思想及其世界历史地位。

        《钱学森信札录:集大成,得智慧》蕴涵着世界科学史上的四大创新:一、首创超越欧美的中国系统科学——复杂开放巨系统观;二、首倡人机结合新型体系、新型主体——信息革命、人工智能观;三、首倡把现代科学技术体系及其最新成果上升到辩证唯物主义哲学高度——大成智慧学、哲学创新观;四、首倡面向信息革命、人工智慧,旨在培养拨尖创新人才的“钱学森之问”——21世纪教育创新观。

        由此决定钱学森与中华文明在现代世界科学史上的历史地位:过去我们讲中华文明世界历史地位,多半主要讲古代四大发明;《钱学森信札录》蕴涵着世界科学史上的现代四大创新,这是中华复兴、走向世界的强有力科学证据;这也是从西方文艺复兴走向东方文艺复兴的科学巨星与思想曙光!

        首创超越欧美的中国系统科学——复杂开放巨系统观

        这是钱学森在中国科学史及至世界科学史上的首要贡献、最大创新,也是一以贯之地贯穿其整个科学创造、科学思想的一根思想红线。

        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千年之交,世界科学体系、人类知识体系经历着从近代范式转向现代范式的划时代大转变,集中表现为中心问题、核心理念发展的三大时代潮头:

        19世纪,科学体系、知识体系的中心问题与核心理念是“发展”,代表这一时代潮头的,自然科学中首推达尔文生物进化论,哲学社会科学中首推马克思揭示社会发展规律的唯物史观与《资本论》;

        20世纪,整个科学体系、知识体系的中心问题与核心理念,由“发展”转向“系统”,以美国为主、20世纪中期提出的所谓“老三论”,再加上20世纪中后期、以欧洲人为主提出所谓“新三论”,按照钱老本人一再讲法,本质上就是一论——系统论,上述二者则分别代表了系统观、系统科学发展上的欧美两大学派;

        21世纪,整个科学体系、知识体系发展的新潮头,中心问题与核心理念是对19、20世纪的新综合、新飞跃,走向“系统发展”,尤其是“复杂开放巨系统发展”,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新潮头,当首推钱老首倡的“复杂开放巨系统观”,开创了既综合欧美又有望根本超越欧美的中国系统科学,或叫系统科学的中国学派、钱学森学派。

        钱学森的一生,科学创造活动三个高潮期,一个大主题,一条思想红线,就是提出了复杂开放巨系统观,并以此为主题主线,开创了现代中国系统科学:

        1934-1955年,这20年是青年钱学森科学创造第一个高潮期,主要入手处与突破口,是空气动力学系统、工程控制论系统,是其新系统观的奠基期,其标志性成果是1954年《工程控制论》英文版,首次在国际上出版。

        1955-1980年代初,这25年是中年钱学森科学创造第二个高潮期,主要突破口与生长点,是开创中国火箭、导弹、卫星等航天技术,即通常所说的“两弹一星”中国国家系统工程,这是其新系统观形成期,其标志性成果有两个,一是1958年《工程控制论》中文版的出版,可以说是开创中国系统科学的第一个里程碑;二是1978年9月钱学森重要论文《组织管理的技术——系统工程》,堪称中国系统科学创立的第二个里程碑。

        1980年代初至2009年钱老逝世,钱老晚年期这30年,是钱学森科学创造活动的第三个高峰期,也是钱学森系统论的晚年升华期,其典型代表作是1990年代初的《一个科学新领域——开放的复杂系统及其方法论》,这是其开创中国现代系统科学的第三个里程碑,其主要标志是两个,一个是首次明确提出复杂开放巨系统观,另一个是与此相应的“定性与定量结合的综合集合方法”。

        这是钱学森科学创新的主题主线,其他三大创新乃至灿若漫天星斗的众多闪光思想,则是由此生发出来。

        首倡人机结合新型体系、新型主体——信息革命、人工智能观

        这是钱学森在中国与世界科学史上的第二大科学创造与理论创新,也是其系统观在当代科技革命中最鲜活、最有生命力的理论生长点,抓住了复杂开放巨系统在当代最重要的新发展、新潮头、新问题。

        当代系统科学,包括复杂开放巨系统观,在新世纪、新时代,主要有两大潮头、两大走向:一是走向远离人的宇观世界,如宇宙大爆炸理论等等;二是向人自身回归,向脑科学、精神现象,人的内心世界奥秘,无比复杂的心灵世界回归。

        在这一点上,钱学森独辟蹊径,别开生面,他把世纪之交、千年之交,正在经历的现代科技革命,称之为“第五次产业革命”,并把首要的注视焦点,转向由机算机技术引发的信息革命,人机综合、人工智能的最新复杂开放巨系统。

        而在人工智能与人的关系问题上,全球范围内原先存在着影响较大的两大学派:

        一派认为,人工智能没有什么太大发展,太大意义,只不过是人的一种思维工具而已,根本不存在超过人、威胁人的问题;

        另一派则认为,人工智能发展空间无限,完全可能超过人、取代人,甚至毁灭人,走向一个无人世界,人工智能的“超人世界”,当代世界著名大科学家霍金就持这种观点。

        这个问题,正在成为世纪之交、千年之交,整个世界科学思想的争论焦点。

        也正是这个众说纷纭、迷离混沌的大问题、大难题面前,钱学森高瞻远瞩,独树一帜,首倡发展人机结合新型系统、新型主体,由此开创人类存在新形态、人类文明新形态,代表了独具特色、最富于时代精神的现代新型信息革命、人工智能观。

        在计算机技术、人工智能能不能超过人的问题上,钱学森主张要具体分析:在抽象思维、形象思维能力上,在信息处理技术层面上,人工智能完全可能大大超越人;而在主体意识、价值目标上,却根本不能超过人、取代人。

        人工智能发展路径、发展目标,既不是简单工具,简单隶属关系,也不是超越人、取代人的“无人工厂”、“无人世界”,而是形成人机结合的新型体系、新型主体,把人工智能与人体、人脑有机结合,创造出一个崭新的复杂开放巨系统——这既是新世纪、新千年人的存在的新形态,也是人类文明发展新形态。

        首倡把现代科学技术体系及其最新成果上升到辩证唯物主义哲学高度——大成智慧学、哲学创新观

        绝大多数的一般科学家、技术专家,多半走的是近代西方传统科学分门别类的治学之道,几十年、一辈子,就是专注于一门科学、一门技术,否则也成不了专家,成不了大事;而钱学森,则把他的复杂开放巨系统观,也运用到治学之道上,不仅要求上升到现代科学技术体系新高度,而且要求进而上升到现代科技体系与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综合创新的新高度,在世界科学史上独树一帜,堪比近代科学泰斗牛顿、现代科学泰斗爱因斯坦,而在哲学境界上甚至尤胜一筹。

        1993年9月12日,钱学森致信其堂妹、人大教授钱学敏,谈到自己一生致学之道,其循序上升的四个台阶:

        我自己回顾:我一生工作的中心就是理论联系实际。

        就这样,我从工程技术走到技术科学,又走到社会科学,再走去叩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大门。

        《钱学森信札录》是钱老心灵的一面镜子,记录了他治学之道70多年的曲折心路历程。这也是钱学森思想实验室,反映了他上下求索、不断创新的科学之路。

        纵观这上下75年,5000多封书信,或许可以说,钱老科学精神一以贯之,其研究对象,理论思维高度,则先后上了四个新台阶,犹如先后攀登四座高峰,也就是“集大成,得智慧”,四种理论思维新境界:

        第一个新台阶,从单一具体的科学技术,上升到由十来个部门构成的现代科学技术体系,整个人类知识体系。

        第二个新台阶,量智与性智相结合,走向大成智慧。

        “量智”与“性智”,本来是20世纪中国哲学家梁漱溟提出的一对哲学范畴,钱学森将之拿过来,表明为了走向大成智慧,必需更进一步,把注重原子还原、数量分析、数据实证、抽象思维的科学技术,与注重系统整体、总体感受、形象思维的人文艺术、东方智慧,有机结合起来。

        对此,说得特别通透的是1993年7月18日致钱学敏的信,讲了量智与性智结合,走向大成智慧学的7点精粹要义:

        性智、量智、大成智慧学:1.有关文章也当然请您写。

        2.事物的理解可分为“量”与“质”两个方面。但“量”与“质”又是辩证统一的,有从“量”到“质”的变化和“质”也影响“量”的变化。我们对事物的认识,最后目标是对其整体及内涵都充分理解。“量智”主要是科学技术,是说科学技术总是从局部到整体,从研究量变到质变,“量”非常重要。当然科学技术也重视由量变所引起的质变,所以科学技术也有“性智”,也很重要。大科学家就尤有“性智”。

        3.“性智”是从感体感受入手去理解事物,中国古代学者就如此。所以是从整体,从“质”入手去认识世界的。中医理论就如此,“望、闻、问、切”到“辨证施治”;但最后也有“量”,用药都定量的嘛。

        4.我们在这里强调的是整体观、系统观。这是我们能向前走一步的关键。所以是大成智慧学。

        5.我个人体会是埋头于细节、埋头于量变是“死心眼儿”,von Kármán教我认识这一点。后来学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才豁然开朗。近年来弄系统科学,真有了点整体观了,才搞了点“性智”。当然,我国老一代革命家都是兼备“性智”与“量智”的“大成智慧者”。

        6.我们正进入第五次产业革命(信息革命)的时代,有全世界的信息网络(通过信息数据库、计算机、全球通信),还有多媒体技术和灵境技术,使人眼界大开。大量信息如大潮,人可不能被淹,要学会在信息大潮中游泳……

        7.前附知识体系图中,“性智”与“量智”用实线隔开不妥,要加个双向箭头,如附图,以示科学技术与文艺是相通的。

        第三个新台阶,要把科学技术的“量智”、人文艺术的“性智”,进一步上升到马克思主义哲学高度,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世界观高度。

        这是钱学森的独特思想、独特境界、独特理论思维哲学高度,晚年书信特别强调这一点,先后称之为“关键问题”、“核心问题”、“实质问题”。

        1988年12月31日,钱学森致信科学家于景元,对于其书稿《系统科学通论》,只提了一点建议,就是必须要讲清系统科学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系,“这是个关键问题”:

        您12月28日来信及《系统科学通论(征求意见稿)》都收到。我和蒋英祝您和崔翘同志节日偷快!

        关于编写大纲我想到的只有一点:不要讲讲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系统科学的关系吗? 这是个关键问题。

        1999年2月18日,钱学森又致信钱学敏,要求把思维科学问题,提到哲学高度,抓住这个“核心问题”:

        您信中说的思维科学问题很好;正好戴汝为同志在近日给我的一信中也谈及这个问题,所以我把您的信寄给他看。核心问题是破除迷信,既不搞机械唯物论,也不搞唯心主义。这是一个我们中国人可以多做贡献的领域,愿您们继续努力!

        1999年4月11日,钱学森又致信钱学敏、于景元、戴汝为、涂元季四人,进而强调人的思维结构,要从知识层、情感层,最终上升到哲学智慧层,这乃是“大成智慧的实质”:

        钱学敏同志信中提出的思维结构:知识层、情感层、智慧层,这很好,是我们提倡的大成智慧的实质。但又缺信息网络。

        第四个新台阶,就是要对现代科学技术体系、现代科技革命最新成果作出哲学概括,作出实现马克思哲学宿愿,继恩格斯、狄慈根、列宁之后的“第四次伟大尝试”,并反过来推动科技创新、社会变革。

        “第四次伟大尝试”,原来是我博士论文的一个新提法,钱老非常重视,作出新的阐发。1990年7月16日钱老致王东信及另一封信中,他一再提出:

        我们就这样干起来,搞“第四次尝试”。您三位是要搞“第四次伟大尝试”

        嘛,而这实际早已由毛泽东等中国老革命家开始了。

        首发面向信息革命、人工智能,培养拨尖创新人才的“钱学森之问”——以大成智慧教育为主旨的21世纪教育创新观

        2005年,钱学森在与温家宝总理会面时,在教育发展、培养目标上提出著名的“钱学森之问”,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比较鲜为人知的是,钱学森不仅提出了命运攸关的教育问题,而且还作出了自己独具特色的科学回答,就是面对信息革命、人工智能,不仅要有大成智慧学的哲学创新,而且要有与之成龙配套的教育创新——“大成智慧教育”。

        近代西方教育发展的大趋势,是超越了古代混沌不分的经验科学、笼统教育,整个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大学教育,向着专业化、分工化、分科化、工具化方向发展,并且越分越细,乃至培养的人难免带有“分工痴呆症”,文艺复兴时代的科学巨人、多学科全才,在现代世界几乎难览踪影。

        20世纪美国现代大学的发展趋势,是开始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大学教育中理科与工科逐步结合的尝试,哈佛大学等还提出了试图超越狭隘专业化的大学本科通识教育问题等等,然而还远远未能根本解决问题。

        正是在这个命运攸关的教育问题上,钱学森可谓高瞻远瞩,高层建瓴,远见卓识。

        1993年12月5日,他在一封重要书信中,把“大成智慧学”与“大成智慧教育”相提并论,作为他最为关注的新时代、新发展的两大焦点问题、时代课题:

        我现在想的问题是“大成智慧学”和“大成智慧教育“,即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教育,人人是全才与专家的统一。

        1993年7月18日书信中,钱学森提出要根据信息革命、人工智能要求,大大“改造我们的教育制度”:

        我们正进入第五次产业革命(信息革命)的时代,有全世界的信息网络(通过信息数据库、计算机、全球通信),还有多媒体技术和灵境技术,使人眼界大开。大量信息如大潮,人可不能被淹,要学会在信息大潮中游泳。这是否要求21世纪的人要是“大成智慧者”? 那就要改造我们的教育制度了。

        1993年12月18日,钱学森在书信中谈了他关于21世纪教育创新观——大成智慧教育的三个要点:

        《系统科学与教育》诚然比今天的教育要先进得多,您也说22岁的硕士是可能的。但系统科学是由50年代就发展起来的,而今天是信息革命的时代了。信息革命实是第五次产业革命,也当然要改造教育:

        (一)我在1989年《教育研究》文就说21世纪的中国要让小孩4岁入基础教育学校,18岁就成硕士。

        (二)是什么样的18岁硕士? 请想想:在16世纪“文艺复兴”时,出现的名人学者都是全才,科学、技术、艺术无所不能。到了第三次产业革命(即“工业革命”)才分化出科学、技术、社科、文艺四大门,没有全才了。但到了第四次产业革命,发展到30年伐,就出现了理工结合的大学教育;我在美国就是接受这种教育的(我的博士学位就是航空与数学)。事物又继续发展,到了第五次产业革命的今天,在国外又出现兼理·工社科的博士。所以我想21世纪中国的18岁硕士应是全才;但又是专才,全与专辩证统一:即全可变专,改一专业只要大约一个月的锻炼就成了,甚至一个星期的改业学习就成了。

        (三)这能行吗?能!用电子计算机和信息网络! 人的智慧不只来源于人脑,还有计算机和信息网络,是人·机结合的智慧!

        有梁同志:美国不是在花大钱建立信息数据高速通道(Data Superhighway)吗? 听! 时代的钟声响了,千万不要落伍呵! 我们都不能落后与时代! 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1997年3月8日,钱学森在致戴汝为信中,提出世界历史发展的新时代、大趋势,是立足现代科技革命,抓住“大成智慧学”与“大成智慧教育”这两个主要抓手,迎接“第二次文艺复兴”:

        “第二次文艺复兴”是指第五次产业革命、第六次产业革命和第七次产业革命后,体力劳动将大大减轻,人们将基本上转入脑力劳动、创造性劳动,从而人类文化发展将空前加速。我们研究这个题目是为了全人类。

        (作者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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