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5月08日 星期三

    作者意图开启一场思维的旅程:化身为凡尔纳《八十天环游地球》中的福格船长,以八十本来自世界各地的书籍为舟,引领读者驶入那个摆脱于物质束缚的文学世界。

    “但天空是明亮的”

    陆炜杰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5月08日   11 版)

        《八十本书环游地球》,[美]大卫·丹穆若什著,宋明炜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24年4月出版,118.00元

        “在这段不安的时期,无论是蜗居避难,抑或在一次保持社交距离的短途旅程后重返家中,我们总能给自己注入一针解药,以反抗周遭不断逼仄的围墙。文学带给我们的是一扇明窗,将我们引向更广阔的世界。”这是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系的大卫·丹穆若什教授在《八十本书环游地球》(以下简称《八十本书》)计划之初的思考。原本计划的现实壮游,在病毒面前成为空想,但是丹教授意图开启一场思维的旅程:化身为凡尔纳《八十天环游地球》中的福格船长,以八十本来自世界各地的书籍为舟,引领读者驶入那个隔绝于疫情、摆脱于物质束缚、抽离于压抑情绪的文学世界。

        在这样的背景下,丹教授的引读教人不禁想起十四世纪的黑死病和薄伽丘的《十日谈》。十位意大利的少男少女离开弗洛伦萨城,相约郊外的一座小山以躲避瘟疫。他们每天讲述十个故事,总共持续两周(每周的两个休息日如期安插)。巧合的是,在《八十本书》的旅程中,丹教授一天一本书籍,每周讲述一片地域的五本代表作品,也亲切地留足了两个休息日。停滞的社会运转在阅读与休息的安插中重获节奏。

        《八十本书》美国初版(企鹅出版社)的封面上,是红橡木色的书房一隅,四周的书架、书桌,甚至角落的椅子上布满藏书,一张靠背镂空的木椅置于柔暖的灯光中,在书房的一角静待着主人,宁静,温馨,节奏缓慢;文学成了现代人在分崩离析社会中的避风港。中文版的封面则是截然不同的光景:一人在孤舟上奋力划桨,身后是由无数作品交织而形成的瀑布和激流;一个人哪怕茕茕孑立,也能在思维的激浪中体验万种风情。

        文学向来不仅是独坐书斋的静态,更是朝圣般的永无止境。托卡尔丘克笔下的旅人坦言:“每一次朝圣的目标都是见到另一位朝圣者。”丹教授本人也不断地在一本本书的封底上寻觅着新的书目,准备下一场旅程——从《项狄传》出发,途径《堂吉诃德》《神曲》《天堂》,直至果戈理的《死魂灵》。这一趟通往“天堂”的旅程恐怕是没有终点的。旅客移步换景,途中邂逅的诸多惊喜往往成为下一趟旅行的契机;作家更是如此——罗斯金的作品带领普鲁斯特走向威尼斯,维吉尔的史诗指引着但丁穿越地狱之门,而维吉尔更是受到荷马《奥德赛》的启发。在那个隔离的时代,人与人的相遇本是奢望。人找人,难矣,人找书,亦难矣;书找书成了读者最大的慰藉,而《八十本书》正是“书找书”的典范,仿佛分岔小径的路口,指引读者走向无数令人憧憬的新目的地。

        无论从初衷还是内容来看,这场文学旅程都包含着对现实的反抗。该书的诸多目的地——刚果、尼日利亚、以色列、伊朗、安的列斯群岛等等——无不让人思考战争、宗教和殖民带来的割裂以及背后的权力话语。现实是文字织成的一块布,用什么线材编织,用什么方式编织,既有对本体的反思,也是对实践的考量。因此,用何种语言、何种方式讲述现实,成了摆在作家,尤其是移民作家面前的问题。在马克斯·布罗德的眼中,德语犹太裔作家面临着三种不可能——“不去写作之不可能”“用德语写作之不可能”“用不同方式写作之不可能”。对约哈·阿尔哈西而言,英语写作并非其所好,阿拉伯语是她流利表达的唯一方式。哪怕是虚构世界中的维科(乔治·恩加尔笔下的人物),也陷入欧洲中心主义和非洲中心主义两个阵营的分歧之中。

        文学反映现实,又不愿为现实所裹挟;文学与世界紧密联系,又不愿成为世界的提线木偶。理念相争,话语相夺,奇玛曼达·阿迪契的访谈告诉了我们突破困境的方向。对个体的关注容许我们超越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让我们得以更容易、更清晰地审视具体的现状,免于在概念中无法脱身。乔伊斯在《尤利西斯》中的两次“我们”,落在布鲁姆和斯蒂芬两个个体身上,对前者是感恩,对后者却是束缚。相反,单从概念上说,文化、语言和身份认同上的杂糅,使我们常常处于萨尔曼·拉什迪所谓“两头不靠”的状态,难以准确地定义自己,归类自己。恐怕只有模仿着乔伊斯,造出幻象性的复合词,才能描述当下人的处境吧。

        日常的、平凡的却不平庸的细节,可以帮我们跳出这种“两头不靠”的状态。或许正因如此,丹教授在第十五章特意挑选了诸多儿童文学作品。对此,作为读者的我既惊喜,又颇为感动。《缅因的早晨》中的圆筒冰激凌、《杜立特医生历险记》的捉蝴蝶、《精灵鼠小弟》最后的北行,带给多少儿童和成年人无尽的幻想与回想。它们纵使被学者分析成欲望、权力和自然主义的象征,却依旧保留着实体的质感。食物、语言和行走是全体人类经验的一部分,口腹之欲、交流之欲和探索之欲更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这些具体而纯真的天性,在现代社会似乎被压缩成了一个个平面的字词,但在童书的叙述中又重新化开来,在个体经验之水中漂移、铺展、延伸、塑形,蔚然成风。

        虽然丹教授的旅程限于八十本书,读者却无法止于八十本书。这次文学壮游之后,更有万千本书等待我们留下痕迹,亦有万千个现实在晦暗的角落悄然埋伏着。精灵鼠小弟斯图尔特北行途中,所遇的最后一人,一个电话修理工,告诫他说:“人还可能遇到更糟糕的事情。”随后又补充说:“一个在找东西的人是不会走得很快的。”阅读《八十本书》,我自己仿佛化身为斯图尔特,仍然朝前走去,远方的大地无尽延伸,“看起来还有很远的路。但天空是明亮的,他不知怎么觉得自己是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