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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4月17日 星期三

    “鼓界大王”刘宝全研究三题

    马文飞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4月17日   05 版)

        《盛京时报》1929年6月19日第5版刊刘宝全大鼓节目《草船借箭》《审头刺汤》预告

        署名刘宝全文章《刘宝全自述生平》,《庸报》1935年8月3日第11版

        “鼓界大王”刘宝全逝世80多年,但关于刘宝全的一些生平细节学界疑问不断。笔者以为,依目前所见史料交叉考证,有关刘宝全的“生年”“莅沈作艺”等事项仍可作进一步探讨。

        一、刘宝全生辰是哪一天?

        有学者认为,刘宝全生卒时间确应写成“1869年至1942年10月8日”。对于刘宝全逝世的具体时间,依目前史料,从不同的消息源可以交叉考证,确为1942年10月8日,即壬午年八月二十九日。但对于刘宝全之生年,有研究谨慎认为是“1869年”。

        据刘宝全逝世次日出版的《新北京报》所刊新闻消息《白发鼓王刘宝全昨含笑端坐而逝》称,“(刘宝全)享年七十四岁(属蛇)”;另有刊物《妇女新都会》登载新闻《鼓王刘宝全前日在京逝世》消息也持“享年七十四岁属蛇”一说,刘宝全同时代的梦禅撰《刘宝全小传》一文也说刘宝全“于同治八年己巳(一八六九)生于北平”,依照胡适(1891-1962)所谓“同时人的旁证”(Contemporary testimony)的研究方法,可推知刘宝全生年当为1869年,即己巳年(蛇年),也就是同治八年。

        钱国桢在《刘宝全年谱》《中国曲艺音乐作品分析》等文章提到刘宝全诞辰为“1868年农历10月14日”和“1868年10月14日”,此处将刘宝全的出生年份误植为1868年(戊辰年,即同治七年),但将刘宝全诞辰确定在“10月14日”则未提出处。

        其实“10月14日”这个说法源自于梅兰芳(1894-1961)遗作《谈鼓王刘宝全的艺术创造》。据梅兰芳秘书许姬传(1900-1990)撰文称,梅兰芳这篇遗作是在1960年参加了“首都艺术界座谈演员嗓子问题”后着手写作的,“以当年刘宝全先生的一席谈话为纲,介绍了他一生的艺术经验”,其中“涉及大量曲艺演员与京剧演员互相学习互相滋养的内容”,对刘宝全的艺术作了精湛评论……虽然谈的是京韵大鼓的问题,但涉及的范围很为广泛,内容丰富,与李斐叔(1909-1941)所记大体相同而更为细致,两文可互相参证。梅兰芳记录了1936年刘宝全所述生平的一些细节:

        我(指梅兰芳。——笔者注)笑着说:“我记得有一年旧历三月初三是我祖母的生日,您在我家里就唱过这一段。”刘先生(指刘宝全。——笔者注)说:“那是第一次唱,过几天,张豂子在报上捧了这一段,接着我在大观楼唱这一段,很受台下欢迎。当(去声)年旧历十月十四日是我的生日,我的长座儿钟四先生(关岳森)用汽车把我接到家里,虽是堂会,也借此给我做生日。”

        梅兰芳的记录是否准确呢?我们翻检旧报纸,可知1921年4月10日《新社会报》消息《今日梅郎宅中之盛会》:

        今天是旧历三月三日,梅兰芳的祖母便是今天生日。高寿已经八十二岁了。按老例说,高堂年过八旬,就应该每年都要办寿。梅兰芳一来因为年年做寿,恐怕惊动人家;二来因为时局不很安定,不好作乐。所以自从前年八旬正寿,在织云公所办寿之后,去年就没有举动。不过在家里请客而已。今年也是这样。听说今天他家里拜寿的人很多。请客也不少。并且还约大鼓大王刘宝全和一班女乐子唱各种大鼓小调,大概一定有一番热闹呢。

        长期以来,一些梅兰芳研究专书中将其祖母陈氏的生卒年误植。从这条消息可推知梅兰芳祖母陈氏生日当为三月初三上巳节,即生年应当是1840年4月4日(即庚子年三月初三日),再查1924年6月17日《小时报》消息获知,陈氏逝世的日期应为1924年6月15日(即甲子年五月十四日),享年八十五岁。因此我们从《新社会报》的这则消息验证了梅兰芳文章提到的“有一年旧历三月初三是我祖母的生日,您在我家里就唱过这一段”。

        张豂子是刘宝全好友,也是“梅兰芳评论的开风气者”。张豂子(1895-1955),名厚载,号豂子,笔名聊止或聊公,江苏青浦人。先后求学于天津新学书院以及北京大学法科政治系。素爱京剧。“五四”前后,与胡适等人开展关于京剧前途的辩论。后在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任职。著有《歌舞春秋》《听歌想影录》《京剧发展略史》等。在刘宝全为梅兰芳祖母陈氏唱鼓词后不久,5月6日张豂子就在《北京晚报》上刊文《书刘宝全大鼓》,称“梅畹华为其祖母寿诞于其宅中设帨称觞,并约刘宝全唱大鼓以娱宾客,宝全唱《长坂坡》……”,张文大加赞赏刘宝全的大鼓,认为刘宝全是“大鼓泰斗”“大鼓大王”。此新闻消息与梅兰芳文中刘宝全所谓“过几天,张豂子在报上捧了这一段”相对应。

        由此我们可以判断梅兰芳此文所述可做信史看。则刘宝全所言“当(去声)年旧历十月十四日是我的生日”,即1921年农历十月十四日是刘宝全的生日。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刘宝全的诞辰时间为己巳年(蛇年),也就是同治八年十月十四日,公历为1869年11月17日。

        因此,刘宝全生于1869年11月17日(农历己巳年十月十四日),卒于1942年10月8日(农历壬午年八月二十九日),享年七十四岁。

        二、刘宝全在沈阳演出曲目知多少?

        1929年,据沈阳当地媒体报道称,“(刘宝全)端午日先出台演说”,说明刘氏在沈阳登台时间为1929年端午节,即1929年6月11日。而后进行大鼓表演,刘宝全莅沈的首秀日场是《闹江州》,夜场为《单刀会》。诗人杨圻(即杨云史,1875-1941)听过刘宝全大鼓《宁武关》后,认为刘的鼓词“实有独到处,且词句文雅,形容精采,更属难得”,于是为刘题一诗一额,诗乃著名佳叶四绝《辽东听刘宝全鼓曲》,匾额为“此曲人间”以表赞许,一时遐迩传诵,宝全得遇知音,不虚此行矣。

        杨圻在诗中有“刘亦于初夏出关鬻艺”,且落款为“时在己巳仲夏绿浓莺老时也”,初夏即农历四月,仲夏即农历五月,再综合沈阳当地报章消息,可推算刘宝全在1929年端午节(6月11日)前已达沈阳。

        关于刘宝全离开沈阳的时间,削颖文章《刘宝全之临去秋波》所谓“(八月)十四日之夕……刘(宝全)且告人曰,在沈阳合同已满,十日后即将他图。”即刘宝全在浴新池屋顶茶社的表演截止时间应为8月24日。一鸥则说“鼓书巨子刘宝全,在东北浴新池屋顶茶社合同期满后,已应北市场共益舞台之聘,暂留数日,刘在浴新池,计演两月”。探影在《浴新池屋顶之争》中又提到“秋间刘去”,即秋天时候刘宝全离去。推测刘宝全可能在1929年9月前后离开了沈阳。

        学者商树利撰文《“鼓界大王”刘宝全三则琐事考辨》考证出1929年刘宝全在“沈阳作艺曲目为《大西厢》《马鞍山》《樊金定骂城》《大逛灯》《徐母骂曹》《打皂王》《白帝城》等”。其实查阅当时沈阳报纸《盛京时报》广告页,基本可以还原刘宝全曲目。《盛京时报》从1929年6月19日开始刊登沈阳当地的游艺节目预告消息。在其广告中称:

        本报为提倡艺术广播消息起见,特在本面,辟一专栏,按日代各游艺剧场,披露所演节目,不收刊资,如能将次日所演节目先一日午前(十一时为限)送至本社次日即可见诸报纸。

        在这个栏目里,东北浴新池屋顶茶社不定期发布了节目预告,其中即有刘宝全鼓词曲目。粗略统计,刘宝全在沈阳共演剧目至少三十六种,其时亦有“弦师白凤岩伴奏,珠联璧合,腔圆字正,响遏行云,惊倒四座,交口称赞”。实际上刘宝全的曲目颇多,赵景深(1902-1985)从周贻白(1900-1977)处借得一份刘宝全所能唱的大鼓目录,可见刘宝全鼓词内容非常丰富:

        甘露寺,刺汤,草船借箭,温酒斩华雄,游武庙,古城会,单刀赴会,火烧博望坡,华容道,长板坡,截江夺斗,诸葛亮招亲,战长沙,天水关,击鼓骂曹,建文帝出家,凤仪亭,芦花计,水淹七军,士林祭塔,乌龙院,斩蔡阳,秦琼卖马,三堂会审,武昭关,马鞍山,罗成叫关,费宫人刺虎,白蛇傅,关王庙,包公夸桑,扬州绕口令,玉堂春,蜈蚣岭,渔樵耕读,龙凤配。

        赵景深文章认为,这封目录共有三十六种,但有时将《建文帝出家》与《乌龙院》认为是白凤鸣作品,而《费宫人刺虎》和《玉堂春》以及《渔樵耕读》被认为是富贵花之作,所以刘宝全至少会三十一种,但刘宝全所能唱的,可能不限于此,这里所列可能只是一部分而已。将刘宝全在沈阳所演曲目与赵景深所列曲目合并看,刘宝全所演曲目不下几十种之多。刘宝全之子刘绍卿(又作刘少卿,生卒年不详)曾在采访中印证了这个观点。刘宝全能唱的大鼓词不下百余种,即“能歌百套”,但是在台上所唱的,仅有几十种,因为在台上唱的,第一要能吸引观众,而且要头几句中就要抓住观众,使得观众能鸦雀无声。时人认为刘宝全所有作品中,拿手杰作有六种,即《大西厢》《双玉听琴》《宁武关》《马鞍山》《战岱州》《高怀德别女》。

        三、刘宝全的文与歌

        众所周知,“鼓王”刘宝全名噪一时,但其留下来的个人所撰文字极少,目前史料多为对刘宝全的采访以及灌制的唱片。我们在研究中觅得刘氏两份文字资料,颇为珍贵,可为刘宝全研究增砖加瓦。其一为《刘宝全自述生平》,其二为《十三辙韵歌》。

        《刘宝全自述生平》是天津《庸报》记者在天津泰康商场四楼刘宝全寓所采访刘氏,因时间匆忙,采访未能尽兴。刘允诺将作书面回复,故复函一件,“报告其一生之略史”。原文如下:

        昨日《庸报》馆苑先生易生,来寓过访,询余之经过状况,兹特拔冗,将个人生活小史,概略述之:

        余原籍天津,衹以多在北平,是以多当做北平人而识余也。于庚子先,即酷好皮簧。当读书时期,时常荒废学业,而操演皮簧,长辈虽然责斥,而余终难制止。数年后之工夫,能演老生剧二三十齣。从友人孙玉清之劝,拟赴上海露演,后果成行。庚子先,沪上之刘月芬老生,即余之名也。彼时大名鼎鼎之谭鑫培,汪大老板桂芬,均在沪上演唱,天津有孙老板菊仙(即老乡亲)均是成名之角,窃思在梨园界欲享盛名,殊非易易,因此更名宝全,决意改习大鼓。彼时鼓界惟有胡十、宋五、霍明亮、华桐春、萧玉诸前辈,虽是一般老手,殆皆老成凋谢,是以余占得曲界先声者,半由时机半由人工,造成今日之声誉也。演曲一事,虽小道,亦必天赋相近,方可得成,若仅能按授而习,则不啼鹦鹉之学人,初步学习,必须从师门,其修行之进步,则在个人。余将鼓曲之老调,用皮簧变化,研究数十年,始臻今日之成绩。道虽小,而工夫并无止境,余得研究之机会,因子十年前,长期在王公府第演唱,每日不过演唱一二小时,余均休息时间,故安然研究,毫无其他顾虑。自民肇建,各商埠皆抱开放主义,四方来扫,群贤毕集,因之歌台舞榭,日渐扩充,茶楼曲坛,时有进步。余亦时往各商埠舞台奏演,东至大连、奉天、吉林、长春,南至青岛、蚌埠、济南、上海,沿长江西至武汉,至于石家庄、张家口、保定等处,均行演过,幸蒙各埠顾客赞许,稍博荣誉而归。数十年来,碌碌奔忙,一帆风顺,毫无波折,颇堪自慰耳。(刘宝全)

        刘氏此自述谓“庚子先,沪上之刘月芬老生,即余之名也”,揭开了刘宝全早年在上海扮演老生的隐秘经历。我们查找庚子年前后的上海报章,发现和春茶园曾于1892年5月末发布广告称“聘定文老生刘月芬……皆超群绝类,名满燕台”,到6月3日时,和春茶园在《申报》上发布了一些戏剧曲目:“樊城长亭、荣归遇妻、夺取洛阳”,其中演职员表里赫然有“一等名角刘月芬”字样,将刘宝全与冯志奎、于飞凤等名角一起宣传,以博得好彩。这印证了“习武生”“光绪中叶,宝全本业伶”“曾隶老丹桂”的说法。值得一提的是,1935年8月10日《盛京时报》第5版以及1935年8月23日《大同报》第8版均转载过《刘宝全自述生平》一文。不过,1937年6月18日上海《大公报》有署名为“耳”的文章《鼓王刘宝全之自述》,仔细将之与《庸报》内容进行对勘,二者内容一致,可知此作者“耳”即《庸报》记者苑易生。

        1942年,即刘宝全逝世当年,有署名“儒”者撰有《鼓王刘宝全十三辙韵歌》。文章说,文人做诗,要求讲究韵,在戏词和鼓词方面,则讲究十三辙,辙就像是“轨道”一般。“儒”文中称,“鼓王刘宝全曾作有十三辙韵歌”,兹录如下,以做参考:

        “一七”佳人闷坐绣楼,“乜斜”杏眼泪交流,思想起“仁臣”儿夫出外去,一到“姑苏”老没回头,昨夜晚“游求”公子带来的信,说儿夫在“江洋”翻船顺水漂流怒冲冲摘下“发花”摔在地,“怀来”就把汗巾抽,“瑶条”丝绦拿在手,拴在“檐前”暗点头,恶狠狠就把“梭拨”入,眼望“中东”一命休,单等那“小言前儿”“小仁臣儿”成人长大,纸化“灰堆”在坟头。

        刘宝全此十三辙韵歌用十三道大辙和两道小辙的名称改编而作,用少妇思念丈夫的故事将之连接起来,故事情节合理,剧情编排整齐,人物性格突出。需要指出的是,刘氏十三辙韵歌为了故事情节顺畅,将十三辙中的字(发花,梭坡,乜斜,怀来,灰堆,遥条,油求,言前,人辰,江阳,中东,一七,姑苏)做了微调。比如“人辰”改为“仁臣”、“油求”改作“游求”、“江阳”改称“江洋”、“遥条”作“瑶条”,“言前”作“檐前”,“梭坡”作“梭拨”等。此十三辙韵歌用了由求辙,总共有一百二十四字、十四句。为后人研究与习得十三韵提供了绝佳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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