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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4月17日 星期三

    大书
    “我写的这本小说不是吐温写不好的,而是他写不了的。这是吉姆的故事。”

    珀西瓦尔·埃弗里特重述马克·吐温小说《哈克贝里·芬历险记》

    本报记者康慨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4月17日   04 版)

        眠于筏

        爱德华·温莎·肯布尔所绘插图。见于1885年版《哈克贝里·芬历险记》第118页。

        按照珀西瓦尔·埃弗里特的重新诠释,吉姆下面这些动作和语言都是黑人的伪装和在白人面前的自保之道:

        《詹姆斯》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又过了一会儿,那个人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一伸手拉开了毯子,原来是瓦岑小姐的吉木! 说老实话,我看见他,真是高兴极了。我说:

        “喂,吉木!”我就窜出来了。

        他一下子跳起来,发疯似的瞪着我。然后他就跪下去,合着双手对我说:

        “千万可别害我呀! 我向来没有得罪过鬼魂呀。我向来喜欢死人,我替死人什么活儿都干过。您顶好还回到您的河里去吧。您可别跟我老吉木过不去,他永远是您的朋友呀。”(引张万里译文)

        67岁的美国作家和南加利福尼亚大学英文教授珀西瓦尔·埃弗里特(Percival Everett)近日出版了他的第24部长篇小说《詹姆斯》(James),从黑奴吉姆的视角重新讲述马克·吐温1884年的名作《哈克贝里·芬历险记》。

        1

        《詹姆斯》厚320页,3月19日由道布尔戴公司在美国出版,用大号“詹姆斯”为吉姆正名,把一个黑奴和美国黑人整体的悲惨命运放在故事的中心,归还了黑人的智慧、尊严和毅力,以此重塑了19世纪的吐温无法写出的黑人形象。

        “我叫詹姆斯。”吉姆在逃亡路上得到一枝铅笔头后写道,“我希望我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能有工业般的历史感。我生下来就被卖掉,然后又被卖掉。我母亲的母亲来自非洲大陆某地,人家告诉我的,也许只是想当然。我不能说我了解那个世界或那些人,不管我的族人是国王还是乞丐。我钦佩那些像旺蒂尔·史密斯一样的人五岁就能记住祖先的宗族和名字,记住家人在奴隶贸易中跋山涉水、远渡重洋的路线。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我是个对身边的世界有认知的人,一个有家、爱家,被迫与亲人生离死别的人,一个能读会写的人,一个不会只让故事与他本人相关,而是书写自我的人。”

        吉姆无意中听到自己要被卖到新奥尔良,与妻女永远分离,便决定先逃到附近的杰克逊岛上。13岁的哈克·芬也为了躲避刚刚回到镇上、暴力成性的父亲,伪造自己的死亡后登岛,并和吉姆一道,踏上了乘木筏沿密西西比河而下的危险旅程。吐温小说里的主干情节都在,不同的是吉姆变成了闪耀人性光辉的主角。

        通过以下的选译和引文,我们看一下埃弗里特是怎样变换视角的。

        埃弗里特小说《詹姆斯》开篇选译

        那俩小王八蛋藏在高草里。月亮不太圆,但很亮,就在他们后面,所以虽然是深夜,我还是能把他们看个一清二楚。秃子头上俩虱子。我站在沃森小姐的厨房门口,用脚摇晃着一块松动的台阶板,知道她一准儿会叫我明天把它修好。我在那儿等着,等她给我一锅用萨迪的方子做出来的玉米面包。在奴隶的生活里,等待要占很大一部分,没完没了地等待,等完了再等。等着听命。等着食物。等着一天天结束。等着在一切结束时得到基督徒公正和应得的回报。

        那俩白小子哈克和汤姆望着我。他们总是在玩劳什子伪装游戏,我不是恶棍就是猎物,但肯定是他们的玩具。他们在那儿跟恙螨、蚊子和别的小咬一起跳来跳去,可从来没朝我靠近。给白人想要的东西总是划算的,所以我走进院子,冲着黑暗里喊道,

        “谁葛嫩么黑的地界呀?”

        他们笨手笨脚地动着,咯咯笑着。那俩小子哪怕趁着乐队演奏的当儿,都没法子偷偷靠近一个又聋又瞎的人。我宁愿把时间浪费在数虱子上,也不想跟他们纠缠。

        2

        吐温《哈克贝里·芬历险记》节选

        我们顺着树林里的小路,踮着脚尖朝寡妇的花园尽头走过来。我们弯着腰走,唯恐树枝子挂着头。我们打厨房附近走过去的时候,我让树根绊了一跤,扑通地响了一声。我们马上蹲下,一动也不动。瓦岑小姐的那个大个儿的黑奴吉木,正在厨房门口坐着呢,因为他背后有灯光,所以我们看得很清楚。他站起身来,伸着脖子,听了一会儿,就说:

        “谁在那儿哪?”

        他又听了一会儿,接着就踮着脚尖走过来,正好站在我们两个人的当中,我们只要一伸手,几乎就能摸着他。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一点儿动静也听不见,我们三个人差不多是挤在一块儿的。这时候,我的脚踝骨上有个地方痒起来了,可是我不敢抓。接着我的耳朵又发痒,最后痒的地方,是我的脊梁,正在两个肩膀当中。我觉得不抓一下简直就会痒死似的。

        (吐温作品引张万里译文)

        3

        海明威认定:“全部的美国现代文学都出自马克·吐温的一本书《哈克贝里·芬》。”黑人作家拉尔夫·埃利森(Ralph Ellison)也表示,小时候“我是可以把自己想象成哈克·芬的”。

        吐温笔下的吉姆虽然是正面形象,却以忠诚为最大优点,十分迷信,头脑简单。小说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屡遭挞伐,终于被弃诸冷宫,众多黑人家长甚至要求清除此书出学校,一个很大的原因是“黑鬼”一词在书中出现了至少200次,尽管这正是吐温年代美国人的讲话风格。

        黑人作家埃弗里特不怕遭到指责。他在《詹姆斯》中使用这一忌词多达69次。

        书中的吉姆不再为了自身的安全而假装文盲时,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哈克:“我不是黑鬼。”

        埃弗里特没有全面颠覆吐温,而是顺水推舟,把吉姆的无知、迷信和幼稚写成黑奴的伪装——以装傻来降低自身在白人眼里的威胁。真正的吉姆既聪明又谨慎,多才多艺,懂得露营和钓鱼,被响尾蛇咬伤后也知道怎样疗伤活命。在黑奴中间,他说正常和正确的英语;有白人在场时,他改讲口音甚重、语法混乱的“奴隶话”,因为白人希望他们用这种方式说话。而在想象中,他会用极其丰富的词汇,就奴隶制和种族,尤其是白化病,与在这些议题上不无虚伪的哲学家伏尔泰、卢梭和洛克展开徒劳的辩论。

        “我写《詹姆斯》绝非对吐温的控诉。”埃弗里特告诉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我写的这本小说不是吐温写不好的,而是他写不了的。这是吉姆的故事。所以我认为这更像是与吐温的对话。”

        4

        埃弗里特的曾祖母是黑奴。他本人乃军人之子,1956年生于佐治亚州的戈登堡,先后就读于迈阿密大学和布朗大学,1983年出版了以棒球运动员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处女作《苏德》(Suder),并以2020年的《电话》(Tele⁃phone)和2021年的《树》(The Trees)分别入围了普利策奖和布克奖。

        他2001年的小说《擦除》(Erasure)描写一位失意的黑人小说家以讽刺手法写出离奇刻板的“黑人书”,却在市场和评论界取得双丰收的故事,不久前由科德·杰斐逊改编成电影《美国小说》(American Fiction),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奖在内的2024年美国电影学院奖(奥斯卡奖)的五项提名,并获颁最佳改编剧本奖。

        埃弗里特小时候读过《哈克贝里·芬历险记》的删节版,不觉有异。他不喜欢《汤姆·索亚历险记》。他喜欢的是《苦行记》《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涯》《神秘的外来者》和《亚当夏娃日记》。

        “因此我的很多幽默都是吐温塑造的,”他对4月11日出刊的《弗吉尼亚向导报》说,“后来我长大一点了,读了未删节本的《哈克·芬》,哪怕在青少年时期,我也自然地认为对吉姆的描写是成问题的。直到我稍微成熟一些,了解到吐温和他的文化地位,才能理解这种描写。也许不能完全原谅,但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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