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书单

    ■程羽黑

    《江南岁时笺》，任淡如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23年1月

    生活在苏州这座城市就像生活在古代一样。对作者来说，四季岁时不是手机屏幕上阿拉伯数字的跳动，而是江南风物无缝衔接迎面而来。她喝酒能喝出三十页的讲究，吃笋能吃出十八页的局面，看花能看出半本书的规模，我上次见到这样的人还是在《红楼梦》里。实在是本不可不看的妙书。

    《风帆王朝》，游凯著，哈尔滨工程大学出版社2023年5月

    作者在海上打拼多年，会制造、驾驶帆船，写起航海小说可谓驾轻就熟。与多数同类型小说把背景放在大航海时代不同，本书的时代晚到鸦片战争前夕，风帆船行将落幕之时，主线是历史上著名的漕运与海运之争。确实需要更多航海作品，将人们的目光吸引到海上，作者无疑开了个好头。

    《清代传统法秩序》，[日]寺田浩明著，王亚新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年4月

    气势恢宏之作。作者的思力遍及整个传统时代，仿佛一个站在清代的射手，沿着时间之轴射箭，箭靶是中国传统法理的源头。作者的论述未必精确，但极有穿透力，如比较中国与西方传统法律上的“公”，中国的“公”是双方当事人放弃私心、与他人“一心同体”的理想状态，其特点是“无私”；西方的“公”则是通行于个体之间的共同规则，其特点是“共通”。前者可谓“合异为同”，而后者则是“异中求同”，两者的差别折射出迥然不同的社会形态。如此宏观的比较显然有失于肤廓的风险，好在作者写得足够精彩，让人愿意接受可能的代价。

    《日本历史上的东与西》，[日]网野善彦著，褚以炜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3年1月

    国产游轮首航，航线上有鹿儿岛，在船上读完此书，颇为应景。作者论述日本历史上的东西之异，目的是打破“自古以来在语言、人种、文化上都整齐划一且连绵不绝”的单一日本论。然而在我这样的外人看来，日本似乎并未全然单一化——如大阪人说关西话，不必服从东京说东京话，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前阵子在大阪，一位教授告诉我，日本的地方政府被称为“自治体”，与中央没有隶属关系。多元的权力结构或许能在某种程度上阻止单一化的倾向。当然，单一好还是多元好，这又是一个值得讨论的大问题。

    《东海道五十三次》，[日]歌川广重等绘，王紫著，台海出版社2023年5月

    读罢此书，发现歌川广重是一个极妙之人。他是商业化的，会根据出版商的要求改图，比如商家觉得画一个人在“米屋”招牌前下马暗示米价大跌，不吉利，他就改成上马，寓意米价大涨；他也是孩子气的，比如他把东海道五十三次的风景猫化，画了五十三只奇奇怪怪的猫。相比之下，梵高模仿他的画就显得相当生硬。作者也是很妙的，在每一景下注明现在的地址，以后我会带着此书走一遭。

    《百年腐朽》，[英]保罗·普雷斯顿著，何晓鸿译，广东人民出版社2023年5月

    近代西班牙似乎走上了命理上所谓“墓库运”。这个在大航海时代引领全球的大帝国，像泥足巨人一样深陷腐败、混乱、贫困的沼泽。1907年康有为游西班牙，感叹“民贫，多劫盗，行李多警，人视为畏途乃若此也”“民无以为养，乃多堕为盗丐，亦可哀夫！ 同为欧民，苦乐何远也”。康氏来自积贫积弱的大清，有此感慨，足见其惨。本书详细讲述了西班牙近代以来的苦难历史。人们常说交上好运或厄运，说明“运”像友情一样，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如果是国家这样的体量，无疑会更长，甚至长到百年。所以一定要谨慎对待。

    《果园小史》，[德]贝恩德·布鲁内尔著，肖舒译，译林出版社2023年8月

    果园和花园、菜园不同，花园只能观赏，菜园只能收获，果园则兼而有之。不仅如此，果园还有超越世俗的意义。伊甸园就是一个果园。亚述帝国的纳西尔帕二世热衷征伐，为人残暴，他在都城尼姆鲁德建造了一座宏大的果园，不无得意地宣称“我在这片乐园里采摘水果，好似一只松鼠”。让可怖的暴君化身可爱的松鼠，这就是果园的魅力。这本印刷精美的小史不但包罗了有趣的掌故，也介绍了实用的知识，是本果园般既能观赏、又能收获的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