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崇年先生虽然是历史学家,但在历史著作的表述时,事理圆融,充满了文化气息,读起来明白晓畅。历史著作,尤其是面向大众的历史著作,有文采的表述、生动的语言,是最基本的要求。阎崇年先生很多历史著作都有这个特点。
《阎崇年文集》(以下称《文集》)共28种26册,里面有阎崇年先生多个专业领域的专著。如,关于清史,有130多万字、在《文集》中分为上下两册的《清朝开国史》等著作;关于满学,有收录满学研究论文18篇的《满学论文集》等著作;关于北京史,有结合考古发现和实地勘察的《北京文化史》等著作;关于故宫,有反映故宫从建筑、藏品和人物的《故宫六百年》等著作。从内容受众来分,又分为学术著作、历史教育传播时同步出版的同名著作,以及旁涉的包括《演讲集》《序跋集》在内的其他著作。《文集》2023年4月出版,涵盖了阎崇年先生七十年的学术史,也收录了阎崇年先生近几年反复修订的主要著作,如《森林帝国》等,是了解阎崇年先生学术成果和学术轨迹的一套大书。
“总结”和“回报”
阎崇年先生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专业历史学者,从事学术研究70余年,从事清史研究60余年。1934年4月,阎崇年先生出生在山东蓬莱,15岁随家人进京,在北京第六中学学习,1956年考进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师从著名历史学家白寿彝等。阎先生早年曾涉足先秦史,后在杨向奎教授指导下,藉身处北京的优势,开始致力于清史研究。毕业后,阎崇年先生甘坐冷板凳,不论是“文革”社会政治动荡时期,还是改革开放后全民经商时期,都能甘于清苦,心无旁骛,专心从事清史研究。作为国家培养的专业历史工作者,他兢兢业业,几十年来,心一力一,矢志如一,一以贯之地从事清史研究为主的研究工作。七十余年的爬梳剔抉、参互考寻、管括机要、阐究精微,理解了这种努力和对新中国感恩的心理,我们也就理解阎崇年先生所说的“学术生涯阶段性总结”和“报答人民培育之恩而向祖国的学术汇报”了。
阎崇年先生说,学术研究主要是同行之间在交流,而真正的学术研究成果,还要和大众交流,这就要把学术研究成果普及给大众。从2004年开始,阎崇年先生在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等不同媒体平台,面向电视观众讲清史研究成果和故宫研究成果,也在喜马拉雅平台讲故宫的人、物和事。这些大众媒体上所讲的内容,后来出版了《正说清朝十二帝》《康熙大帝》《大故宫》《故宫六百年》等。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上讲清史研究成果的时候,阎先生创造了该频道的收视率,后来出版成书后,也是深受读者喜欢的畅销书。比如,中华书局出版的《正说清朝十二帝》一书,发行过百万册,畅销二十余年。发行数量和再版次数,就证明了这些书强盛的生命力。自己的研究成果得到读者的欢迎,阎崇年先生愿意将这些成果以《文集》出版的形式再度回报给读者。
出版之缘起
故宫建成六百年前夕,华文出版社拟出版阎崇年先生的《故宫六百年》。2020年4月,这本书在疫情严重时面世,甫一上市,当年销售20万套,成为当年屡登各大榜单的畅销书。就这样,阎崇年先生和华文出版社结下了善缘,也让阎崇年先生将《文集》放在华文出版社出版有了信心。
《文集》从2021年初开始交稿,共计28本书稿,到2023年4月全部出版并在首都图书馆举行发布仪式,历时3年多,华文社前后有近十位编辑参与了《文集》的编辑工作。为了保证《文集》的编辑质量、印制质量,乃至出版后的效果,我社成立了《文集》编辑组、工作组,前者主要由参与《文集》编辑工作的编辑组成,负责《文集》体例统一和具体内容的协商,后者主要由总编办、印务、美术编辑等组成,负责联络作者,跟踪进度,统筹和协调美术编辑和技术编辑。
《文集》不是简单地把已经出版的著作重排再版,也不是把已经发表的文章简单归集,从《文集》的排序到每本书稿的内容的最后确定,阎崇年先生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文集》中的学术著作,都不是旧作新版,几乎每本书都经过了作者的重新审定,多本著作增加了很多内容——主要是最新的学术成果和研究心得。如《森林帝国》收入到《文集》时,比原来初版本增加了5万多字;也有新见资料的加入,如在袁崇焕研究中,作者因为看到了更多新的资料,所以在相关内容中做了增加;也有对以前语焉不详的内容的勘定,如《文集》14卷《袁崇焕研究集》第346页,在《估变袁崇焕逆脏充饷疏》一文中有“我皇上□周饥军”,一直以来,因为胶片看不清楚,有人作“说”,有人作“谕”,年近九十的阎崇年先生,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最后带着本书的责任编辑去了国家典籍博物馆看刻本文献,最后确认为“计”字,彻底解决了问题。
《文集》中的书稿,阎崇年先生大都做了通读,有的甚至是边读边改,这对于一位年届九十的老学者来说,确实难能可贵。十余位编辑在审读过程中,会遇到引文核实、文献处理、书稿体例等方面的问题,阎崇年先生根据编辑的反馈,一一去做回答。比如《清史大事编年》这本书收录的内容起于顺治元年 (1644),迄于道光十七年(1837)。《文集》的“凡例”说明了文集的编撰原则是:以已出最新修订版为底本,个别以本次改订本为底本。这本书依照的是2014年最后一次出版的底本为本。另外,本书的序言交代了编写这本书的缘起,特别说到《清史大事编年》遵循“道光二十年(1840年)以后,归近代史卷范围”等,加上文献电子化后,作者就没有再增补后面的内容。诸如此类的问题很多,在长达三年的编辑和作者的往来中,成就了一段编辑和作者之间的佳话。
编辑认真,作者负责,为这套《文集》高效、高质量的出版做了基础准备,但最后的出版环节,还需要美术编辑、印制等多方配合。之前在中华书局工作时,出版现代文史大家文集的时候,曾经和知名设计师周晨老师合作过,其设计的理念,其对自己设计作品的期许,还有其设计作品已经取得的成就,都让他成为不二人选。阎崇年先生和周晨先生碰头后,也相谈甚欢,最后出版方、作者方都一致同意,《文集》请周晨老师做整体设计。《文集》出版后,看到素净的封面上清代精致的木雕图案,效果甚好;翻开正文舒服的版式,赏心悦目。好的设计让《文集》既美观又大方。
因为是精装,所以《文集》最后的印制也颇费思量,但在诸方的协助下,最后选择了在雅昌印务印刷这一套大书。成品出来后,效果确实非常不错。
可以这样说,这套《文集》结合了诸多“大牌”才成就精品工程,最后才有这包括读者在内的诸方都很满意的效果。
《文集》的出版价值
我因工作之便,算是最早接触这一套书的人,这里就审读中的浅显体悟,谈一谈这套书的出版价值。
首先,《文集》中的很多著作都具有独特见解,尤其是在清朝开国历史的研究、满学研究方面。
在《森林帝国》一书中,作者介绍了满洲3000年发展历史,分析了偏于一隅的满洲为什么会打败地域广大、人口众多的明朝廷。书中,作者分析了中华文明各阶段的特征,肯定了这些特征与社会发展进程的一致性,作者提出中原农耕文化、西北草原文化、东北森林文化、西部高原文化、沿海暨岛屿海洋文化五种文化共同构成了中华文明的有机整体,进而回答了清朝兴起与衰亡之内在的文化原因。
满学和满学史的研究由来已久,早在清时就有满族对本民族的历史、语言、文化进行研究。20世纪以来,孟森、傅乐焕、郑天挺、王锺翰等一批学者在满学和满学史研究上取得了丰硕成果,各院校和研究机构也开始培养满学研究人才。阎崇年先生敏锐感受到了满学研究的迫切性,于是在阎先生的大力争取下,1991年北京社会科学院率先成立了满学研究所,1993年北京满学会成立。阎崇年先生的《满学论集》是满学研究领域第一部个人满学论文集,很多论文都不乏作者的独特见解。
其次,全面整理了关于明亡清兴、袁崇焕研究等方面的文献资料。
关于清朝开国,清史研究大家孟森曾经有《满洲开国史》,薄薄的一本书,却是清朝开国研究的开创性著作。阎崇年先生着手清朝开国历史的研究,倾注了半个多世纪的心血,将明清易代置于东北亚大变局中去考量,将清朝开国聚焦在具体的历史大事件和大战役中去体现,史料弘富,全书有130多万字,分为厚厚的两卷。可以说,作者全面整理了明亡清兴这一段历史的前人研究成果以及相关史料,特别是通过对满族历史的研究、对其中原始资料的发掘、同一内容的不同来源的资料对比,使得这本书内容丰赡。
关于袁崇焕的历史记载和有关文献的整理和发掘,也是值得一提的。只要翻开《文集》中两本关于袁崇焕的著作,即《袁崇焕传》《袁崇焕研究集》,看其中的文献征引情况,就可以体会到作者要力争将现存的文献资料“一网打尽”的宏大志向。
复次,文集兼有文、史之长,尤其是经“百家讲坛”等大众媒体传播的同名著作,具有适合大众传播的独特魅力。
阎崇年先生虽然是历史学家,但在历史著作的表述时,事理圆融,充满了文化气息,读起来明白晓畅。历史著作,尤其是面向大众的历史著作,有文采的表述、生动的语言,是最基本的要求。阎崇年先生很多历史著作都有这个特点。《文集》中,即使是论文部分,作者也是从容说理,抽丝剥茧,娓娓道来。
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为主的电视平台上进行的历史知识传播讲座,在同步推出同名作品后,都收到了读者的热捧,如《文集》中的《正说清朝十二帝》《明亡清兴六十年》《大故宫》《御窑千年》《故宫六百年》《故宫疑案》等。这些著作处理好了盘根错节的历史知识如何从容悠然讲述、专业知识如何大众化等问题,也经历了大众读者的考验。作品一印再印,已经说明了其中的独特魅力。
最后,作者在历史题材的选择和用力上,体现了家国情怀。
阎崇年先生一直强调,历史是一面镜子,可以欣赏,更可以借鉴。研究明亡清兴的历史,能还原历史和从中吸取教训。比如在《明亡清兴六十年》中,说到明朝在辽东的历史教训,作者说最少有两点值得汲取,一是弃能任庸,还有就是舍长用短。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明朝的经略和总兵因循守旧。
明清这一段的历史人物,作者用力最多的是袁崇焕。关于为什么着力于袁崇焕,作者多次讲到,主要是因为袁崇焕的人生经历最能震撼人的心灵。在袁崇焕传记中,作者一直强调袁崇焕身上有一股“浩然正气”,有一种爱国精神,是一位大仁、大智、大勇、大廉的人,这些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是中华民族的精神精髓,所以值得花大力气去研究这个人。史学家在自己的笔端,倾注的是家国情怀,不忘的是民族大义。
当然,《文集》也不是完美无瑕的。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足,我觉得就编撰方面来说,主要有三条:一是体例还是不够统一。比如文集中具体每本书中的辑封,有的辑封文字是对一辑内容的提炼,有的是正文的第一段内容,就存在不统一的问题。二是因为是经众编辑之手,所以在具体引文的细节处理上,在参考文献中论文和著作的排序上,还没有做到完全统一。三是少数几篇文章还存在出现两次的情况,虽是极个别,也是为了照应另外一本书的周全,但也存在我们之前统筹时候考虑不周全的问题。以上不足,在出版过程中,也有所察觉,因为成书的时间问题和体例问题,难以做改。对于这些问题,我们将虚心听取学界和出版界的批评意见,争取在将来重印时候,充分吸取专业意见,使之渐臻完善,更好地嘉惠学林。
(本文作者为华文出版社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