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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2月07日 星期三

    酒事江湖118

    诗意的“谎言”

    陈歆耕 主持:丁帆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2月07日   03 版)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因诗句出自李白而广为流传。细细琢磨一下,这其实是一句诗意的“谎言”。且不论古来圣贤寂寞否,君可曾见,仅凭饮酒而流芳千古者有几何? 如果有人误以为,凭借饮酒真的可以“留其名”,即便饮干一池茅台酒,能否从此美名远扬,也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李白饮酒出名,因为是李白。依仗的是李白的诗才、诗名,诗人与酒是主角与配角的关系。在我这个曾经的媒体人看来,酒相当于媒界一句名言所说的“烟斗”。这句名言是“名人的烟斗也是新闻”,“烟斗”是借助了名人的影响力而为人关注。把“烟斗”换成“礼帽”,名人的“礼帽”也是新闻。因此千万别把“名人”与“烟斗”各自扮演的角色弄混了。酒固然助李白诗兴,但酒也借助李白为自己做了一个大大的广告。离开了李白,酒就是用粮食酿制提纯而成的含有一定酒精量的日常生活饮品。信不信? 如果有人考证出李白当年最喜欢的是何地、何家酒坊的酒,又有人确证此酒正是当今的某某酒,这家酒厂必定爆红,乃至蹿升到国酒的地位也未可知。换成一个贩夫走卒,喝多少酒,也引不起任何关注。如果有人孜孜于功名,以为饮酒可以出名,恐怕会留下笑柄。弄不好,贪杯过度,因酒乱性,还会毁掉你原有的“人设”。

        李白才气薄云天,但离一个合格的酒徒尚距三公分。真正的酒徒,只爱杯中物。至于名不名,想都不会想的。一说“名”,就俗了。李白这么写,说明大诗人终究心有不甘、尘根未断啊!

        酒在中国人的生活中,确实是交流情感的最佳媒介之一。握手,也是表达情感的方式之一。握手言欢,固然风雅,但总不能握着对方的手不放。饮酒则不同,可频频举杯,共同举、单个举、三五举、交杯举,都是酒桌上的常态。兴之所至,有点儿失态也无妨。

        酒的媒介功用,历史上“高阳酒徒”的掌故最可佐证。话说当年刘邦揭竿而起,是几支起义队伍中最具实力之一。虽然尚未坐上帝王座,但帝王的做派已经有了。某日他的队伍驻扎高阳,酒足饭饱后,坐在床沿上,让两个美女替他洗脚。醉意朦胧中,有门人来报:“有一位书生求见。”刘邦眼皮耷拉着,抬也不抬,脚仍泡在水桶中,回了一句:“什么书生? 顶毛用? 不见!”过了一会儿,门人又报:有一位自称“高阳酒徒”的人求见。同样嗜酒如命的刘邦,一听是“高阳酒徒”,蓦地精神一抖,脚丫从水桶中翘起,赤足杖矛,大呼:“啊,酒徒? 吾同道也。快请进,拿酒来!”其实,书生与酒徒是同一人,换了一个符号,就触发出刘邦的快意。此人就是胸怀大略、才高八斗的郦食其。郦某用酒敲开了觐见刘邦的大门,但为刘邦所器重却不是因为酒,而是他为刘邦赢得天下立下了头功。交杯换盏间,他为刘邦献谋:先占领城池坚固、粮草丰盛的陈留,扩充军力,搜罗人才,然后再图发展。随后,他又只身前往兵强地广、割据一方的齐国,说服齐王田广归降。淮阴侯韩信听闻这个“高阳酒徒”居然仅凭一根舌头,一举拿下齐地七十多城,他率兵辛辛苦苦打了很多仗,才攻下几座小城,心中嫉恨,发兵夜袭攻齐。遗憾的是,因韩信的背信举动,让齐王误以为郦食其欺骗了他,将之处死。人们皆知助刘邦成帝王业的有萧何、韩信等名臣,往往疏忽了此人。乃因郦某死得太早,导致声名不显。人们徒慕“高阳酒徒”之号,殊不知郦食其的才干,绝不在萧何、韩信诸人之下。

        再说“酒”与“名”的关系。世人多知苏轼喜酒,且能在流放困厄中自酿桂花酒,却不知苏轼政敌章惇的酒量高出苏轼多少倍。在酒桌上,苏轼是小酌,章惇堪称豪饮。苏轼的酒量,常常遭到章惇的嘲笑。苏轼自己承认:“吾少时望见酒杯而醉”,又称:“予饮少辄醉……”但论名气,如果不是因为与苏轼的人生发生瓜葛,章惇其名压根儿不会被人们记住。此例再次确证,“惟有饮者留其名”的荒诞。

        酒在杯中,人在酒中。酒在人类生活中,确实常常扮演着其它食物不可取代的特殊角色。称它是媒介,又是非同寻常的媒介。曾有人戏言:“酒存放在瓶中时看起来等同饮用水般安安静静,为何喝到肚子里却会翻江倒海,让人血脉偾张?”从医学角度是食用酒精与人体发生了化合作用。也正是这一特异性,过度的饮酒,会导致人性情的变异……说酒如何好,有助成大业,可以找到无数案例;说酒如何坏,甚至害人误国,也能找到无数案例。功也好,罪也好,功罪不在酒,全在人的掌控。愚以为,对普通人而言,只要腰包有银子,想豪饮尽管去“豪”。酒责自负,喝出心肌梗塞,与他人无涉。但对于身处权力场或试图在权力场谋生的人,对饮酒的把握不能不谨慎。饮酒超过一定的量(因人而异),会让人产生幻觉,或短暂地失去理智和知觉,而这恰恰与权力场所需要的理性、分寸感的把握是相悖的。这不仅会影响个人前景,更重要的是握有权力资源的人会影响履行职责。有人见酒必饮,每饮必醉,在醉态中口不择言,骂了张三骂李四,将与他有过节的人统统骂一通,让旁观者心惊肉跳,不知他口中会吐出什么不合时宜或得罪某要人的“昏话”。据我观察,此类饮者,在权力场多失意。其原因当然也不能归咎于酒,还是人。看看春秋时期,齐国名相管仲在酒场是如何自控的:某日齐桓公举行酒宴,规定迟到者罚酒一大杯。偏偏这天管仲迟到,应罚。他喝了半杯,放下了。有人责问,大王有令在先,怎可违旨。管仲说了一番饮酒不宜过度的理由,借此劝谏桓公不可沉湎酒色,弃众生于酒外,居然获得桓公的赞赏,就此放过他一马。可见,千古名相,非浪得虚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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