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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1月03日 星期三

    《富春山居图》是“元四家”之首黄公望一生绘画艺术的最高成就,也是中国水墨山水画的巅峰之作。画卷不仅描绘了“天下独绝”的富春山水“山川浑厚,草木华滋”,更画出了千百年来中国文人“林泉之致”的道风神韵和隐逸情怀。《富春山居图:画中之兰亭》(河南美术出版社)作者赵洪波以媒体人敏锐的视角,带领读者深入富春山水,既“远观其势”,又“近察其妙”,仔细品赏画卷中的笔墨之妙、留白之韵、山水哲学、沙洲意象,认真探寻画面背后的文化和美学涵义。

    痴翁自此远去,唯留一江春水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1月03日   12 版)

        黄公望画像

        名字犹如偈语

        元代戏剧理论家钟嗣成在《录鬼簿》中写道:“黄公望字子久,乃陆神童之次弟也,系姑苏琴川子游巷居,髫龀时螟蛉温州黄氏为嗣,因而姓焉。”这是历史上对黄公望生平的最早记载,自此以后,明清画学著作和地方史志对他多有记述。

        1269年,也就是南宋度宗咸淳五年,黄公望出生在江苏常熟一户陆姓的普通家庭。当他出生的时候,南宋政权已经十分腐朽,北方的蒙古人在击灭了金国、西辽、西夏后,开启了对南宋的战争。此时的江南,社会动荡,战火纷 飞,他的父 母给他取名“陆坚”,希望他能在乱世中坚强地活下去。这个名字也犹如偈语,暗示了他今后一生命运的曲折和传奇。

        陆坚七八岁的时候,父母因为兵荒马乱早逝了,年幼的他不得不被亲戚送给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做继子。这位老人叫黄乐,家境富裕却无子。老人老来得子,对人们高兴地说:“黄公望子久矣。”于是,他就给陆坚改了姓名为黄公望,字子久。

        黄公望是个聪慧机敏的孩子,在继父家勤勉好学,熟读四书五经。在他十二岁时,元朝针对智力超常、出类拔萃的儿童举行了“神童科”考试,成绩优异的他获得了“神童”荣誉。但不幸的是,这一年他的继父黄乐去世了,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少年不得不靠变卖家当为生,生活重新又艰辛起来。

        黄公望从小就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但时代就是那么无奈,元朝初期废除了流行已久的科举考试制度,所有文人通过科举出仕为官的路被堵死了。这个打击对于黄公望这样的读书人来说是毁灭性的。

        1292年,二十四岁的黄公望等来了一个工作机会,他被“浙西廉访使”徐琰招聘为书吏,职务相当于今天的秘书。学而优则仕,元代一大批汉族儒生是没有机会晋身仕途的,所以黄公望这份文吏小职已经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了。入世没多久,黄公望竟主动辞职,历史上没有记载他请辞的原因,文献中一个“弃”字,说明黄公望是自己主动弃去这份不错的差事的。

        直到1311年,四十三岁的他才又找到了新工作,被“江浙行省平 章政事”张闾聘为书 吏。可惜小吏做了没几天,霉运又来了。1315年,在黄公望四十七岁的时候,上司张闾因贪污钱粮逼死九条人命而入狱,他因为经手过好多文书、账目,也被牵连进了监狱。而恰恰就在这一年,元朝破天荒地举行了第一次科举考试,他的好友杨载就是通过这次考试中了进士。黄公望因为身陷囹圄失去了难得的机会,这对他来说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杨载在元代文坛颇负盛名,曾作有一诗《次韵黄子久狱中见赠》宽慰黄公望:

        世故无涯方扰扰,人生如梦竟昏昏。何时再会吴江上,共泛扁舟醉瓦盆。

        等到出狱时,黄公望已经五十岁了。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在松江、杭州一带 以占 卜算卦为 生。在古代,五十岁已是人生暮年,这时候的黄公望仍然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人生似乎已经可以看到终点了。

        但这 时候黄公望 醒悟了。他要听从内心的呼唤,用自己喜欢的活法度过余生。功名利禄都是浮云,随风去吧。“性本爱丘山”,从此归去来兮。在随后的好多年里,他一直隐居在杭州、常熟、无锡、松江一带。

        功名告退,山水方滋。他隐入江湖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拿起画笔。黄公望作画大约始于1299年,那年他三十一岁。但因为早年奔走仕途,绘画仅为业余爱好。历经坎坷后,他发现,咫尺画卷却能让心安静下来,在山水画中,他找到了丢失的自己。

        刚开始,黄公望画得不是太好,可他善于学习。虽出身卑微平凡,可他却靠才华和勤奋在五十岁时投到了赵孟頫的门下。1347年,七十九岁的黄公望在赵孟頫所书的《五体千字文》卷后题诗:“当年亲见公挥洒,松雪斋中小学生。”松雪斋是赵孟頫的斋号,这里,一大把年纪的黄公望在他面前,竟然谦卑地自称“小学生”。

        “大痴道人”

        1329年,黄公望六十一岁的时候,做了后半生的另一次重大抉择,就是和“元四家”之一的倪瓒一起拜全真派道士金月岩为师,正式加入全真教。从此,他改号“一峰”,又号“大痴道人”等。

        以全真教为代表的道教,在元代非常兴盛。全真教以个人隐居潜修为主,主张儒、释、道三教合一,以“三教圆融,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为宗旨。道家修行无疑为出狱后心情郁闷的黄公望提供了最好的心理慰藉。他曾在苏州开设三教堂,积极著书立说、授徒传道。现在流传下来的道教经典著作《道藏》就收录有黄公望解说的《纸舟先生全真直指》等三篇丹诀,可见他在道教中的修为和地位。

        他还有一篇艺术著述《写山水诀》,也是这一时期创作的。文中三十多段文字都是他绘画的经验总结,非常像是为学生们准备的课堂教案。从这个角度说,黄公望还是历史 上 比较早的专业美术老师了。

        黄公望入教之后,基本上过着云游四方的生活。这为他创作山水画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灵感,同时道教的信仰也让他开始思考山水里所蕴含的“道”理。从此,他的画带上了仙风道骨,带上了他对人生、自然、宇宙的哲学理解。黄公望的云游生涯,应该也是他真正开始专注于绘画的岁月。在看透了世间冷暖和沧桑后,他在绘画中宣泄隐逸的情感,寄放漂泊的心灵,艺术最终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1338年,黄公望七十岁,从这年开始,他迎来了艺术创作的高峰。我们现在能看到的他的真迹基本都是他七十岁后画的,如《富春大岭图》《天池石壁图》《山村暮霭图》《秋林烟霭图》等。1342年,黄公望七十四岁,在为倪瓒《春林远岫图》题词的时候,他开始感叹自己老眼昏花,手不应心了。岁月不饶人,他知道余生时间不多了,他要完成一生最艰巨的使命。1347年,他在七十九岁的时候,决定开始画《富春山居图》了。

        道友无用陪他一起从松江回到了富春江边。从此,富春江边多了一位白发苍苍的隐者。他每 日 早出晚归,远看山峦之形,近观草木之态,遇到美景,便立即拿出草纸,绘成草图。他一路走,一路看,渔舟唱晚、碧水鳞波、松涛清风,都成了他笔下的风景。他的路越走越远,眼界也越来越宽,对生命和自然的思考也越来越多。

        1350年,黄公望八十二岁时,他在《富春山居图》卷尾写下题跋,自述创作这幅画卷的背景和过程:“至正七年,我和师弟无用回到富春山里居住。闲暇时,我会在南楼画画,有兴致的时候随意涂染,慢慢积累画作。三四年间,我在富春山中四处云游,有时候没带画稿无法动笔,所以始终没有完成。今天,我特意把画稿带在行李中,准备早晚有空就画。无用师弟不用过虑,将来有强取豪夺这幅画的人,先让他们看看我这段题词,他们就知道这幅画来之不易呀。”

        按这段话的记载,他写题跋的时候已经画《富春山居图》有三到四年了,但画作还没有完成。是因为无用怕别人抢着收

        藏这张画,所以才请黄公望题跋,明确是送给无用的。有专家考证,他是在这次题跋之后的1354年,才完成这幅巨作。中国艺术史上,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用七年的时光去画一幅山水画,可以说,黄公望创造了历史。

        1354年,是黄公望生命的最后一年。三月,他为南宋画家李嵩的《骷髅幻戏图》作了一首元曲《醉中天》。黄公望用对骷髅的注解再次告诉人们看破人生的幻境,追寻生命的意义。同年十月,他驾鹤西去,享年八十六岁。黄公望逝世后,留下许多优美的传说。明代文人李日华曾讲过一个故事:“有一天,黄公望和朋友们正在杭州虎跑泉游玩,大家都站立在一块石头上。忽然四周云雾弥漫,片刻就看不见他了。朋友们都说黄公望是飞升成仙去了。”

        大痴就此远去,唯留一江春水。

        隐士严子陵

        “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是元代文人李桓夸赞富春的一句诗。欣赏《富春山居图》前,先了解下黄公望当年看到的富春山水,也是我们走进画卷的必备功课。

        《富春山居图》中的山属于今天浙江省的龙门山脉,它自西南向东北绵延,横亘在建德、桐庐、浦江、富阳、诸暨等诸多地方。《富春山居图》中的水是富春江,它发源于安徽休宁,上游从浙江建德开始,下游到杭州萧山,全长约一百一十公里。

        富春山水有多美呢? 我们先看看古人的评价。

        早在南北朝时期,文学家吴均在《与朱元思书》中就描绘了当时富春的美景:

        自 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

        这篇文章寥寥百余字,可谓字字传神,成为中国山水文化最初和最美的记忆。

        唐代李白酷爱游山玩水,中国之大几乎没有他没去过的名山大川。富春江,他必须来,一来就显出了“诗仙”的豪迈。他连续写了十二首诗歌,对富春的赞美之言滔滔不绝。在《古风·其十二》一诗中,他写道:

        清风洒六合,邈然不可攀。使我长叹息,冥栖岩石间。

        富春的山水之美让李白不由得叹息,萌生出栖居山林,归隐富春山的念头。诗仙的赞叹,让富春在唐代变成了如雷贯耳的文化地标,仅唐代描绘富春的诗人就有七十多位。

        宋代,文人们仍然前赴后继前来富春“打卡”。1073年,苏轼由于反对王安石变法,被调任杭州通判。心情愁苦的他,乘船去富春江散心,写下了著名的《行香子· 过七里濑》: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

        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富春江两岸,青山重重叠叠,如画似屏,仙境般的山水让苏轼大彻大悟。这里独一无二的山水,不仅使他心灵上获得了温暖的慰藉,也使他在精神境界上再次得到超越和提升。

        唐诗宋词是中国文学史上令人仰望的高峰,当它们与富春山水相遇,便组合成了美美与共的经典之作,碰撞出了中国文学史上最美妙的语言与最美好的境界。

        富春的美,不仅仅有“佳天下”的自然之美,还有底蕴深厚的文化之美。在富春源远流长的文化之中,隐士文化最为深厚。这里除了黄公望,还有一位著名隐士——严子陵,《后汉书·严光传》记载了他的故事。

        严子陵也叫严光(前39-41),又名遵,字子陵。东汉著名隐士,会稽余姚(今浙江慈溪、余姚一带)人。严子陵是光武帝刘秀小时候的同学,他很有德行与才华。刘秀当了皇帝之后,想起小时候的友情和他的贤能,想征召他入朝。光武帝要严子陵当他的谏议大夫,严子陵坚说还是喜欢回到富春江畔当一个渔父。他前后两度辞却光武帝的征召,归隐终身。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隐士是非常耀眼的群体,许多正史专门记载“隐逸列传”。严子陵隐居富春山,他自己万万没有想到,富春山水因为他的到来,从此变得更加灵动活泼起来。两千多年来,富春,成了隐逸文化的重要源头,也成了历代文人雅士的精神朝圣地。

        北宋文人范仲淹被皇帝贬到了富春江边的睦州,也就是今天的桐庐。他虽待在这儿的时间只有半年,却干了一件大事。他一上任,立即组织人员全力修缮当时已经破败不堪的严光祠,免除严子陵后裔的徭役,让他们专门负责祠堂祭祀的事情,并为祠堂建立了保护修缮的制度。这之后,他还写下了著名的《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文章赞颂严子陵“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并在结尾写下了一句影响千古的名言: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严子陵高风亮节的明灯被范仲淹再次拨亮了。昭昭严子陵,垂钓沧波间。历史上,太多的文人向严子陵表达敬意,抒发淡泊名利的情怀,这其中有唐诗、有宋词、有美文,当然也有绘画。

        黄公望曾为朋友方方壶(方从义)作了一首题画诗:一江春水浮官绿,千里归舟载客星。诗中,“客星”一词即指严子陵。黄公望借诗表达了自己要像严子陵一样,乘一叶归舟,隐于一江春水中。严子陵不事王侯、淡泊名利的隐士精神帮助他从中年困顿的官场中解脱出来。《富春山居图》中,渔樵等众多点景人物的背后都隐藏着严子陵的身影。

        与富春山水相遇的那一刻,一个全新的黄公望诞生了。在“风烟俱净”的富春山水里,他开始悟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道

        理,也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画中的“士人家风”

        如何读懂山水画,看出其中的好坏和门道呢?

        黄公望在著作《写山水诀》中,透露了一句画山水的诀窍:“画一窠(kē)一石,当逸墨撇脱,有士人家风。”这句话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画山水,行笔运墨要清逸洒脱,有文人的风骨。这句诀窍不仅可以用来指导创作山水画,还能作为我们欣赏山水画的指南。欣赏山水画,第一要品鉴笔墨是否“逸墨撇脱”,第二要注意画面是不是有“士人家风”。按黄公望传授的这两点,我们就能读明白所有的山水画。

        山水画,笔法千古不易,无外乎勾斫、皴擦、点染;墨分五色,浓、淡、焦、干、湿。那什么是好的笔墨呢? 黄公望给我们指出来,就一个标准:“逸墨撇脱”。这四个字,理解“逸”是重点。

        北宋画家黄休复在《益州名画录》中将绘画艺术分为“逸”“神”“妙”“能”四格,并将“逸”置于其他三格之上,从而确定了“逸”在中国绘画中最高的美学地位。后来的文人们都非常认同这句话,北宋的大才子苏辙就附和说:“盖能不及妙,妙不及神,神不及逸。”

        我们读山水画的时候,也可以把画品鉴为四个档次。第一档:能。画家有能力把山水形貌描绘得精细准确。第二档:妙。画家像庖丁解牛一样,把笔墨运用得熟能生巧,得心应手,精妙地再现自然。第三档:神。画家技艺已经出神入化,能画出自然的神采。第四档:逸。这一档从前三档重视“再现”自然转向“表现”自然,这种“表现”也就是今天常说的“写意”,画家要写出本人的生活态度、情趣和精神。这不仅要求画家超脱尘世,追求隐逸的生活和格调,还要求画作笔简形具、得之自然,画出高逸、清逸的精神。

        画史上,山水画能达到“逸”格档次的,“元四家”黄公望、倪瓒、吴镇、王蒙是典型的代表。倪瓒就在《题自画墨竹》中直白地说:“余之竹聊以写胸中逸气耳。”因为他爱在画中抒发逸气,所以他的许多山水画虽然“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读起来却感觉超凡脱俗,清逸天真。

        鉴赏完山水画的笔墨,我们就要注意山水画背后是否蕴含“士人家风”。士人,俗称文人,是古代对知识分子的一种称呼。和家庭有“家风”一样,中国的文人也是有“家风”的。几千年来,中国文人历尽沧桑,饱经忧患,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当他们伫立于群山之巅,俯视苍生社稷时,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孔孟的忠善仁爱,老庄的达观超然,佛禅的慈爱悲悯。无论信奉何种思想,也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在他们的灵魂和心性里,都蕴藏着一种可称为风骨的“家风”。如果能理解了中国文人的风骨,我们就读明白许多山水画背后的深意。

        南北朝时,画家宗炳在《画山水序》中也讲过一个山水画的理论,让我们在探寻“士人家风”时,更能看到古代文人对信仰的追求和执着。他说:“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在他看来,山水形象秀美而有灵性,圣人可以借此修身悟道,贤者可以借此抒发情怀、体味万象。山水中是有“道”和“情”的。他提醒我们,绘画也好,看画也罢,如果只看到了具体的山石林木、河海湖草,而没有明白这些具象背后的“道”理和情感,那就未免读得太浅了。

        所以,我们看山水画,不仅要看外在的形,还要读懂内在的“道”。这“道”里隐含着作者的信仰和宇宙自然的规律。我们今天能看到的黄公望所有的画作,都是山水画。从这些画中,我们能读出黄公望对山水的信仰和偏爱。这些山水里,有他看透红尘、隐逸林泉的情怀,也有他追寻生命意义、探求自然宇宙的大“道”。

        中年的黄公望经历牢狱之灾后,加入了全真教,隐入了富春山水中。在这里,他修建了住所“小洞天”,望峰息心,归于“全真”。他把一生的酸甜苦辣都融入山水云烟之中,凝聚成了画中之 兰亭——《富春山居图》。这幅画,不再仅仅是一张画,而是他一辈子的生命历程,一种人生大彻大悟后的信仰。

        “笔端点点皆清气,谁道痴翁不解仙”,这是元代文人张宪评价黄公望画作的诗句。从元代开始,人们就评价黄公望的山水画多具有仙灵之气。我们看《富春山居图》时,也要细细体会画卷中的仙气、灵气。古代文人中,信仰道教的很多,譬如王羲之、吴道子、李白、张旭、赵佶、倪瓒等,但能笔墨入道,将道家思想和艺术作品完美结合的人当属黄公望。

        《富春山居图》的绘画形式是长卷,也称手卷,这也是黄公望特意选择的一种体现其信仰的画作形式。中国画其他常见的形式还有斗方、册页、扇面、挂轴、中堂等,但比起长卷来,样子和气魄都差了一大截意思。《富春山居图》《清明上河图》《千里江山图》等中国传世名画,大都选择的是长卷的形式。这些画卷动辄数米长,横向展开,犹如滔滔不绝的江水,连绵不断。

        欣赏长卷时,我们将它置放于案上,慢慢展开约双肩的宽度,一段一段地细细品读。要看画作的下一部分时,我们可以左手向左展放,右手跟着向左卷收。在展、观、收这样一个读画的反复过程中,右手掌握着过去,左手控制着未来。当长卷展放完毕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再左手收卷,右手展放,重新让长卷返回原来的样子。这样,画面就可以往复循环,我们又可以返回画卷中去了。

        老子曾在《道德经》中说:“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 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当我们反复品读《富春山居图》时,会发现画卷里的山水也充满着流逝、深远、循环的意味,这不就是老子说的“道”吗?

        黄公望在《临李思训员峤秋云图》一诗中云:

        蓬山半为白云遮,琼树都成绮树华。闻说至人求道远,丹砂原不在天涯。

        在富春山水里,黄公望发现了他所追寻一生的“道”,他就是画卷中独坐孤舟的渔父,是伐木山林的樵夫,是松荫草亭里的书生,是策杖山路的行者。跨越了六百多年的历史沧桑,黄公望还一直栖居在富春山水中,护佑着《富春山居图》,等待着有缘的人们和他一起走进山水之中。

        (图注)元末黄公望完成《富春山居图》(原画纵约33厘米,横约848厘米)后,该卷备受后代文人与画家尊崇,其流传过程更堪为传奇。清顺治年间,当时的藏家吴洪裕临终之际,命家人将画卷投入火中为殉,幸被其侄从火中 救出。但画卷从此被烧为两段:前段因画上余有一山,被后人称为《剩山图》(右上图,现藏于浙江省博物馆);后段因受画人是黄公望的师弟郑樗(字无用),因而也被人称为《无用师卷》,学界所指《富春山居图》通常指《无用师卷》(左上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本文摘自《富春山居图:画中之兰亭》,赵洪波著,河南美术出版社2023年12月第一版,定价:88.00元)

        (本版文字由燕婵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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