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岁的法国作家和电影导演让-巴蒂斯特·安德烈亚(Jean-Bap⁃tiste Andrea)以所著第四部长篇小说《看顾她》(Veiller sur elle)获得了2023年的龚古尔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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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刚在出租车上擦去了眼泪”
当地时间11月7日中午,龚古尔学院在巴黎右岸的德鲁昂大饭庄召开全体会议后,遣院士卡米耶·洛朗斯下楼,宣布《看顾她》获奖。
“这是个令人激动的时刻,我们刚刚在出租车上擦去了眼泪。”闻讯赶到颁奖餐厅的安德烈亚对守候在此处的记者群表示,他甚至来不及戴上隐形眼镜。
“我想到所有梦想这一天的小孩,可他们对自己说:‘我不行啊。我不行啊。’我想告诉他们:要有非分之想。”安德烈亚说,“艺术就是自由。我总是相信浪漫,浪漫从未死去。”
今年的龚古尔奖得主产生得颇为艰难。像2022年一样,六男四女共十位院士进行了14轮投票(2021年只用了一轮)后,《看顾她》与埃里克·赖因哈特(Éric Re⁃inhardt)的《萨拉、苏珊和作家》(Sarah, Susanne etl'écrivain)仍然各得五票。眼看僵局无法破解,主事的迪迪埃·德库安不得不动用院长特权,以他一票顶两票的规则,强推《看顾她》胜出。
《萨拉、苏珊和作家》讲的是妇女如何努力摆脱平庸而专横的丈夫。离家出走的主妇萨拉向作家倾诉不满,后者则在纸上创造出她的替身苏珊。
2022年的龚古尔奖颁给了阿尔及利亚出生的法国作家布丽吉特·吉罗(Brigitte Giraud)回忆亡夫的自传体小说《活得快》(Vivre v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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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顾她》是一部厚近600页的畅销小说
《看顾她》厚达592页,8月17日由独立出版商捣毁圣像者出版社出版。故事主要发生在法西斯统治下的意大利,描写了一位出身贫寒的男雕塑家和一位女贵族之间柏拉图式的爱情故事。
米凯兰杰洛·维塔利亚尼患有侏儒症,软骨发育不全,因此绰号米莫,意为小丑或滑稽剧演员。雕塑家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后,母亲将12岁的米莫寄养在西北部利古里亚区的大爷齐奥·阿尔贝托家。大爷也搞雕塑,却没有才华,酗酒,生性残暴,平日里无情地剥削身为学徒的米莫。奥尔西尼家是意大利王侯里的名门望族,统治着这一地区的柑橘类水果种植业。因才艺出众,15岁的米莫得到一份差事,为奥家维修城堡,因此邂逅同龄的奥家女儿维奥拉·奥尔西尼,由此在法西斯主义兴起和墨索里尼掌权之间的乱世里,诞生了一段纯洁而无条件的爱情。一个困于身体残疾的小丑,一个因性别而窒息的小贵族,在彼得拉达尔巴村秘密约会,相互鼓励,相互照看,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关系。与此同时,父母的世界正在加速崩溃,“他们不知道明天我们会像骑马一样飞翔。不知道女人会留胡子,男人会戴珠宝”。
社会规则、阶级障碍和法西斯的掌权撕裂了他们的命运。维奥拉不得不为家庭履行自己的性别义务,屈服于作为权宜之计的婚姻,过着资产阶级毫无光彩的庸俗生活。她的兄弟斯特凡诺加入了法西斯,一心攀爬权力的阶梯。米莫则转往佛罗伦萨工作,并成长为杰出雕塑家,受到教会和墨索里尼亲信的追捧,却在无尽的妥协中迷失了方向。
书中写道:
在别墅前,橘子树、柠檬树和酸橙树一望无际。海风把不可思议的温柔从岸边吹到这些高地,塑造并打磨着奥尔西尼的金色。有这一幅缤纷的点彩派画卷推波助澜,由柑橘、甜瓜、杏子、含羞草和硫磺花组成的烟火表演绝不会停止。与屋后森林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写在家族盾徽上的文明使命。Ab tenebris,ad lumina。远离黑暗,走向光明。
越是黑暗的和令人窒息的时代,越需要艺术和美带来的一线光明。米莫和维奥拉将不断地失去对方,又不断地找到彼此,几十年过去了。1986年,弥留之际的米莫躺在皮埃蒙特的修道院,40年前迎接他来到此地的众兄弟围在床边。一个不信教的艺术家怎么会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又为什么自视一生最重要的工作和终极的使命就是在这儿“看顾她”,看顾他最后的作品——一尊圣母怜子像。雕像被梵蒂冈严密封存于修道院的地下室。在教会眼里,它令人不安、神秘甚至邪恶。
在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米莫开始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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捣毁圣像者的胜利
“我想写一本我年轻时想读的书。”安德烈亚对法国国内广播电台表示,“我感觉我们如今把讲故事的特权留给了电影,讲故事好像有点庸俗了,好像排除了深度,但我认为我们可以做到既通俗又有深度,给不同类型和不同年代的读者提供不同层次的阅读。”
1971年4月4日,让-巴蒂斯特·安德烈亚生于法国中北部的圣日耳曼昂莱,父母辈混合了意大利人、希腊人、巴利阿里人和阿尔及利亚人的血统。他在蔚蓝海岸的戛纳长大,早早地与母亲的意大利血统断绝了关系。他在学校选修德语,因为意大利语是“笨蛋的语言”。但他最终通过母亲学会了意大利语、希腊语和土耳其语,又通过父亲学会了巴利阿里西班牙语。从巴黎政治学院毕业后,他曾长期以英语电影的编剧和导演为业。2017年,母亲语重心长地劝他:“46岁了,你该找份真正的工作了,你那些证书将一文不值。”几个月后,安德烈亚的小说处女作《我的女王》(Ma reine)出版,获得了很多好评,其主人公是一个和父母住在加油站、穿着壳牌夹克的男孩壳。因为口齿不清,小壳常受人嘲笑,却梦想变成真男人,于是出走,邂逅了一个自称女王的小姑娘。
与意大利的脱节日益让安德烈亚感到沮丧,《看顾她》最终成了他通过文学寻根、重新与意大利建立联系的一种方式。
书中最有勇气、最敢于抗争的是女继承人维奥拉。安德烈亚在她身上着墨甚多。
“对妇女的暴政是我的指导原则。”安德烈亚今年8月告诉《费加罗报》,“我始终认为自己在写一部女权主义小说。”
获奖后,安德烈亚第一时间在记者群面前,向他的出版商索菲·德·西夫里致敬。
64岁的德·西夫里在与癌症抗争一年半后,于今年5月31日在巴黎去世。
德·西夫里早年供职于罗贝尔·拉丰社,1997年与丈夫联合创办了捣毁圣像者出版社,每年出书少而精。
安德烈亚写出处女作《我的女王》后,寄给15家出版社,收到14封退稿信,只有德·西夫里复信说:“我们喜欢你的小说,别给任何人看,来巴黎吧。”
《看顾她》的获奖也是捣毁圣像者出版社的一大胜利。这是该社第一次赢得龚古尔奖。在获奖前,这本书就已经卖出了五万余册。版权方披露,现已收到中国出版商的报价。
龚古尔奖贵为法国头号文学奖,但奖金只有10欧元,约合人民币78元。不过,获奖作品可借此在书市上一飞冲天,销量增长往往可达40万册。2020年的获奖小说——埃尔韦·勒泰利耶(HervéLe Tellier)的《反常》(L’anomalie)甚至卖出了100余万册。
但市场的真正动力并非文学奖,而是法国人的阅读传统。
每到年末,都有无数的人寻购好书,赠送亲友。在法国,小说才是真正的脑黄金。文学奖只是迎合了这种社会需求。
陈潇译《我的女王》更名《而我只有你》后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于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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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安·斯科特的《傲慢无礼的人》、内日·桑诺的《忧伤的老虎》、路易丝·厄德里奇的《判决》、克万·朗贝尔的《愿我们欢乐永存》、韩江的《不作告别》和利迪娅·若热的《怜悯》
龚古尔奖的小弟弟勒诺多奖11月7日当天一同在德鲁昂大饭庄开奖。58岁的法国作家安·斯科特(Ann Scott)以其小说新作《傲慢无礼的人》(Les insolents)获奖。小说写的是一位电影音乐作曲家决定离开首都、重塑自我、独自生活的故事。
11月6日,46岁的法国作家内日·桑诺(Neige Sinno)以所著自传色彩强烈的第三部小说《忧伤的老虎》(Triste Tigre)战胜让-巴蒂斯特·安德烈亚,赢得了该国头号妇女文学奖——费米娜奖。
不同的是,《忧伤的老虎》在第一轮投票中就以获得12票里的9票轻松胜出。其书名得自古巴作家吉列尔莫·卡夫雷拉·因方特的名作《三只忧伤的老虎》,桑诺在书中描写了生活在阿尔卑斯山区的继父在叙事者7岁到14岁之间对她实施的强奸,“他用性行为来惩罚我对他的冷漠”。中华读书报早前报道过该书获得第11届世界报文学奖的消息。它也进入了今年龚古尔奖四部作品的决选名单,但提前一天获得妇女奖,意味着它在投票开始前就已经在事实上无缘龚古尔奖了。
2022年费米娜奖的外语小说奖颁给了61岁的美国奥吉布瓦印第安人龟山营居群作家路易丝·厄德里奇(Louise Erdrich),获奖作品是她的小说《判决》(The Sentence)。
费米娜奖是法国最负盛名的文学奖之一,创办于1904年,仅比龚古尔奖晚一年,其评委会全由妇女组成,初创时意在奖励妇女文学创作,后来把颁奖条件调整为“最富想象力”的作品,男女作者均可参评,但女性因素依然强烈。
31岁的加拿大魁北克青年法语作家克万· 朗贝尔(Kevin Lambert)11月9日以小说《愿我们欢乐永存》(Que notre joie de⁃meure)成为美第奇奖的得主。此前,该书还在法国获得了今年的十二月奖和第111页奖。
另有两本书分享了美第奇奖的外语小说奖:52岁的韩国作家韩江所著《不作告别》(法名Impossibles adieux,卢鸿金的汉译本即将由九州出版社在中国出版)和77岁的葡萄牙作家利迪娅·若热(LidiaJorge)所著《怜悯》(Misericórdia)。
此外,喀麦隆出生的65岁法国作家和文学教授多米妮克· 巴伯里(Dominique Barber⁃is)10月26日以其描写非洲殖民地末日的第11部小说《一种爱的方式》(Une façon d'aimer)获得了法兰西学院小说大奖。中华读书报两周前已经作了报道。
到了这儿,2023年的法国文学大奖季基本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