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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10月11日 星期三

    随《花开玉园》步入怀旧小径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10月11日   09 版)

        ■汪家明

        我是喜欢怀旧的人,打小就存“旧”的、“老”的东西,老照片、旧书、旧笔记、旧信、旧画片以及各种旧的小玩意儿……如今有旧书销售网,我把五六十年前读过的版本都买了回来,并不再读,只是存着。之所以如此,许是与脾性有关,亦或因老旧东西里含蕴着过往的痕迹,令我感怀,令我心地踏实。可是,近几年我越来越不喜怀旧了,偶尔沉于往事,会生出一股惆怅和伤感,久久不去。这是不健康的情绪,我一直想挣脱它。这不,读到李养玉的新书《花开玉园》(花城出版社2023年9月版),使我有了一次怀旧的机会。

        时间一下子回到四十多年前。那时我们俩还都是曲阜师范学院中文系大学生,养玉77级,我78级,按学历他是学兄,按年龄他是学弟(我比他大四岁)。77级是1978年春节后入学,比我们只早半年,所以我俩几乎全学程同校。相识是因为编学生刊物。在校前两年,先后办了四种,我都忝为主编。养玉是重要的作者,我记得起码刊登过他的三篇作品:小说《外甥女》(1980年5月),散文《孔林的秋》《荷塘儿时》(1980年10月和12月)。1980年底,我辈仰慕的《当代》文学杂志发表养玉的散文《梨花情思》,引起同学轰动,证明我眼光不错。《荷塘儿时》在校刊《晨曲》刊登时,配发了我的一篇短评,其中说:

        作者是深深喜爱郁达夫、萧红作品的,对语言的运用比较讲究,带有“原始白话”的一些优点,坚实、朴素、古拙,没有当代白话文中的许多油滑,虽然有时不太流畅,有时还出现少量生僻的字词,但读起来不俗,味道浓,耐咀嚼。

        郁达夫和萧红也是我怀旧的话题之一。我在进大学前,由于特殊际遇,读了大量翻译小说,认为除了鲁迅,中国现代文学不值一观。学习写作时也倾向于翻译文学笔法。养玉读外国文学不多,对我的“博读”很是羡慕。可是他迷恋郁达夫的作品,读得细,读得深。其实若论出身,他和郁达夫完全不同:郁生于知识分子家庭,曾留学日本八年,从头到脚都很“洋派”;养玉生在农家,上大学前没见过大世面,说是“土气”也不为过。但在性情上,两人却很接近:多情、浪漫、真诚,怀一颗赤子之心;常常冲动行事,过后自悔自艾。是才子型作家。养玉介绍我读郁达夫的《迷羊》《迟桂花》《春风沉醉的晚上》,使我从此不再小觑中国现代文学。

        更难忘的是养玉向我鼓吹萧红作品,《商市街》《生死场》《呼兰河传》,一读之下,我也被迷住了,从那时迷到今。《呼兰河传》早已是我的枕边书。鲁迅评萧红“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成为我写作的准则。我由此体会到汉语文字个性之美,而且深信,没有个性文字之美的作家不会是好作家。这一点,后来在我反复阅读鲁迅文章、孙犁文章、汪曾祺文章时,又有了切肤的体会。

        说实在的,只是在我迷恋萧红作品之后,才算窥见汉语文学创作的奥秘。大学毕业后我教了两年中学语文课,我以自己的体会告诉学生:多读几遍《呼兰河传》你们就会写作文了。为此,我一直对养玉心存感念。

        养玉性子直,在77级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反而在我们年级交下三位好友。1980年和1981年,我们都写了很多文章,经常和另两位好友郑树平、牟志祥一起讨论。我印象深的是养玉的中篇小说《山坡羊》,副题是“连青山遗风之一”。连青山是养玉老家真实的山名,他似乎有雄心壮志,写一套连青山遗风的作品。《山坡羊》写的是一位放羊人辛勤穷苦的一生。开头引用《诗经·小雅》里的一首《无羊》,营造出古老、茫远、苍凉的气氛。养玉多次给我们看、或者念这部小说,大家提出意见,再改,改得辛苦,直到他毕业也未定稿,但那浓郁气氛,羊、山、草、树、天、云、雪、雨以及山村风情的白描,一直印在我心里。后历时七年,经四次修改,《山坡羊》终发《山东文学》1988年第二期,获“山东省青年文学奖”。

        毕业前,养玉邀我们去他家乡小聚。从县城如何去到他在深山里的老家,已然忘却。他家房舍盖在山坡上,开后门就可直接射猎野兔;满坡圆圆的大石头似要滚下山来。村民仍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古风,天一黑就家家熄灯而眠。夜里我们四人登山俯瞰,整座村庄黑魆魆的,天空深蓝深蓝,月亮很亮,映着村边静流小河,河边伸展着小树——恍然而悟:养玉的创作不仅承续郁达夫、萧红,且自有深厚乡土背景。

        养玉的文学创作大约坚持了十年(1980~1990),写了许多小说、散文,尤其在旅游文学方面成绩斐然。这十年,他的个人生活比较坎坷。后来他创办私企、走南闯北,文学渐行渐远,一晃就三十年。我也从教师转行编辑,写作只是业余点缀,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对文学的热爱一点都没减少。近十年,他以全部身心投入城郊寓所“玉园”的建设,购乔木,植花草,引百鸟;选碑材,刻诗词,纪美文,号称“苏东坡小院”“鲁迅小院”,硬是把一片不大的蛮荒之地,建成别致的文学园林。我觉得,他是把它作为“实体文学作品”来创作的。园林建成,文字在焉。《花开玉园》记录了十年的苦思冥想、刻意劳作,也记录了十年的喜怒哀乐,是和碑刻、柯木、花草一起写就的。一如三十年前,在乎细节,讲究语言,甚至精雕细刻,更谨严,更拙朴,更厚实,奔涌的激情被掩在文字后面——毕竟,我们都迈入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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