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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10月11日 星期三

    徽州盐商:关系网络与物质文化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10月11日   10 版)

        《奢华之网:十八世纪的徽州盐商、社会阶层和经世之道》,吴玉廉著,林蕾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3年4月第一版,79.00元

        ■孙聪文

        密歇根州立大学历史系吴玉廉副教授所著《奢华之网:十八世纪的徽州盐商、社会阶层和经世之道》以物质文化为视角探查清代徽州盐商的关系网络,为徽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路径与可能。

        任何人都处于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之中,徽州盐商自然亦如是。尤其是作为商人,八面玲珑的交际手段不可或缺,这也造就了其独特的联系之网。在贸易活动、日常生活中,徽州盐商构建了双重层次的联系。

        其一是跨越阶层与社会身份的联系,即乾隆皇帝、内务府、朝廷官员、文人雅士与徽州盐商之间的人际关系网络。盐商群体为朝廷服务,试图打动皇帝,以谋求政治声誉与经济利益。同时其积极参与到文人雅士的活动中,提升自身的文化涵养,打造亦商亦儒的社会身份。他们的努力最终赢得了朝廷嘉奖与文人赞誉。

        其二是跨越地域的联系。商人离开家乡、在外经商,而他们如何参与到家乡的建设之中? 作者以族谱、牌坊为案例证明:徽州盐商尽管在外经商,却依然能通过对家乡的经济资助,维系其家族地位,对地方生活施加影响。徽州与江南,由此形成了某种地域上的关联。

        联系普遍存在,但论证联系又不能纸上谈兵,需要具体的物质载体将其落实。由此引入了本书至关重要的论述视角,即物质文化史。物质其实是一个非常广泛的范畴,就外观而言可大可小。作者在本书开篇列举的牌坊宏伟壮观,但印鉴、玉器等精美小巧的物品也有助于促使联系的诞生。以物质为纽带,人们构建出联系,并最终形成了错综复杂的人际网络。在当下的史学研究中,全球史是新兴的风尚,而如何将全球化这样宏观的概念落实到微观层面? 这就需要以物为论述核心。形形色色的全球史著作以糖、咖啡、烟草、棉花等为主题,将世界不同区域的流动聚焦于切实可见的物品之上。物质文化史的研究理路,其实与全球史研究的趋势有相通之处。研究者不能空谈联系的存在,正如作者在书中提到的,“每件物都有一段隐藏在其生产、购买、交换和展示中的静默的历史”(本书第4页),彰显“静默的历史”正需要对“物史”的深入挖掘。

        本书如何揭示联系的存在? 作者关注到的族谱与牌坊可谓典型案例。二者的制作过程有共通之处,即复杂且精美。如族谱的创制包括前期调查、文人撰写、刊刻出版等环节;而牌坊从设计样式、寻找原料到开工建设,均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经济成本。唯有富裕的徽州盐商才有能力实现精美物质的生产。更为重要的是:牌坊与族谱都与宗族紧密相关,由此不难观察到商人群体在家乡宗族秩序塑造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作者巧妙地捕捉到了这些具有独特性的物质载体,本书物质文化的视角由此得以彰显。

        在关注徽州盐商以物为载体的联系之外,我们可以由此思考中国古代的政治权力-商业资本-学术研究之间的关联。徽州盐商为何积极介入文化活动之中? 旧有观点认为:商人模仿文人的生活方式,目的是“获得文化资本和社会尊重”(本书第251页),但作者却以为其目的更为复杂:其中包括现实考量(更好地为朝廷搜寻贡物、接待并取悦乾隆皇帝),但也包括商人赋予自身收藏家的新身份,重新定义自身并成为“可以被社会识别和记忆的身份”(本书第252页)。作者由此注意到“收藏家”身份的存在。

        何谓收藏家? 以古籍收藏为例,商贩的特色在于其仅考虑经济效益的最大化;收藏家则关注书籍的稀缺程度或精美程度,追求善本;学者固然追求善本、珍本,但最终目的仍在于利用书籍中的知识以开展学术研究。作者认为,徽州盐商以商贩身份为基础,并不断向收藏家角色努力。同时,他们也会积极与学者交游,资助学者的研究。因此,徽州商人的活动并不单纯,不完全是成为士,但也不完全是谋求经济利益。徽州盐商热衷于物的目的相当复杂,需要辩证看待。

        同时,本书讲述的是最为繁华的历史图景,但繁华终将落幕,盐商此后为何走向衰败? 动乱或许是因素之一,太平天国运动重塑了南方的政治经济格局。笔者却以为,更本质的原因或许在于奢华之网的模式不可持续。清代中后期八旗旗权的内向化(或再集中化)似乎是一种可行的解释框架:核心旗人群体的利益不容动摇,而服务于八旗系统的机构则由任人唯亲走向任人唯贤,逐步实现正式化与制度化。回顾有清一代的历史发展脉络:后金时期为了获取多元力量的支持,努尔哈赤、皇太极礼贤下士,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及日后的“三藩”在夺取天下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王朝兴盛时期,军功受益阶层的广泛存在尚不至于动摇统治的根基,皇帝也不太在意亲密之人谋求部分私利。然而当王朝国家逐步走向衰败时则呈现出另一种图景:从乾隆朝八旗汉军“出旗为民”,到清末政坛倚仗宗室王公,其中暗隐的线索便是旗权的内向化:通过剥离汉军八旗以排除疏远群体的干扰,将特权进一步收拢至以皇室、宗室为代表的核心旗人群体之中。与之相伴随的是以盐政、内务府为代表的服务性机构逐步规范化,与皇帝的私交要让位于实际能力(能够为皇帝提供的经济效益),于是以物为载体的私人交谊自然难以持续,奢华之网的逐步崩塌成为必然。

        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追问,前代是否存在类似现象? 同时,该现象不可能长久持续,甚至只局限于乾隆一朝,本书所揭示的现象是否可被认定为“前无古人而后无来者”?进一步探讨该现象的形成及衰败原因仍有研究空间。此前“什么是好的学术书”曾引发学界的讨论与思考,而笔者以为有“延展性”也是其中的一项重要因素。一部著作已呈现的内容,能够激发研究者的兴趣,以之为基础开展进一步探索,这就证明了该著的生命力与经典性。《奢华之网》正是这样一部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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